徐老歪忽然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挥挥手，颇有些领导人的风采，嘴上嗯嗯啊啊地道：“那啥，没啥，放牛呢。回来了！”

徐不凡乐了：“您在这儿放啥牛啊，河边儿现在哪有啥草，没看见牛都跑那边儿去了么。”

徐老歪一瞅，果然，刚才他想事儿太入神了，老黄牛不知道什么时候晃晃悠悠地跑到前面另一边草多的地方吃草去了。

他一拍脑袋，哎呦一声儿，赶忙往回收牛缰绳。

徐不凡拉住他，笑着道；“爹！您别忙活了先，我给您介绍两个人。这是我师父奎爷，这是丫丫，我的搭档！”

徐老歪赶紧在衣襟上擦了擦手，笑着上前和奎爷握了握手：“每回六子回家都提起您，我们家六子承蒙您照顾，咱快别在这儿吹风了，上家里去，上家里让孩儿他妈给做桌好菜，咱好好喝两杯。”

奎爷笑着点点头。

徐老歪又瞅了瞅丫丫，笑得更欢实了，抬头纹好像都开了：“这丫头好啊，长得真俊，模样可真水灵儿，跟水葱似的。”

丫丫脸当时就红了。

额！

徐不凡无语了，这是啥比喻？

奎爷忽然开口道：“这村子不错啊，空气好，有山有水的，在这住着，放放牛种种地，跟神仙一样！”

徐老歪当即笑道：“哪有那么玄乎，但是身体好可是真的，咱们村里人就喝这九曲河的水，吃这片地长出来的粮食，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我听六子说，你最近身子不大爽快，不如搬来住段日子，调理调理也挺好。咱老哥俩也有唠的。”

“哈哈，六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还真有点儿心动了。”奎爷放声大笑道。

俩老爷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徐老歪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爹，你刚才到底干啥呢啊？我看你站在大树根儿底下愁眉不展的，我妈也说你最近不对劲儿。到底咋回事？”徐不凡都憋了半天，总算趁着俩人儿说话的空隙插了一句话。

徐老歪嘴角一哆嗦，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其实奎爷是有意岔开话题，小六子问的，和徐老歪答非所问，他眼瞎可心里明白呢，他感觉徐老歪有事。

原本他想先聊别的，等到了家，再让这爷儿俩说话，也省得徐老歪当着外人的面儿不好开口。可是没想到徐不凡这么急，当下心里一叹，扶着丫丫的手道：“丫丫，我走不动了，扶着我到旁边儿坐会儿去吧！”

丫丫很聪明，正要扶着奎爷过去，徐老歪却长叹一声道：“这也不是啥背着你们的事儿，都是自己家人儿，只是，这事儿不好说啊！”

他在“事儿”上咬了个重音，强调了下。

“到底啥事儿啊？”徐不凡有些急了。

李小娟在电话里跟他说得也不清不楚地，李小娟就是干着急，她也不知道原因，所以才想让徐不凡问问。

而徐不凡最先想到的就是，会不会是自己的老爹被人讹上了，或者被骗了钱了，所以才不好开口，自己上火呢。

徐老歪心眼儿小，要真是被讹了，天天憋着非得憋出病来不可，他能不急么。

徐老歪吧唧了两下嘴，眼睛都不敢看徐不凡，扭着头望着路边儿的老柳树，小声儿道；

“你亲爹妈，找来了。”

奎爷和丫丫脸色一变，都看向小六子。

“啥玩意儿？”

徐不凡没听清楚，也许听清楚了，但没反应过来。

“你亲爹亲妈来认亲了。”既然说了，徐老歪也就放开了，提高了声音。

小六子知道自己是徐老歪捡来的，这不是秘密。徐老歪不说，村里人难免会嚼舌根子。但，无论是小六子还是徐老歪，都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小六子从来没问自己的身世，徐老歪也没说过自己是怎么捡到的小六子。

如今小六子亲生父母找来了，小六子如何面对，不但李小娟心里没底，连徐老歪自己心里也没底。

“他们来干啥？看我要发大了，就找上们来了？我就一个爹，是你，我就一个妈，是李小娟。”小六子说完，大步往家走。

徐老歪眼圈红了，叹了一口气，过去牵着老黄牛，招呼奎爷和丫丫，回家。

小六子滴着脑袋在前面走，一直没有说话。

一路上没说，进院子也没说，看见李小娟的时候，突然扑进李小娟怀里，放声大哭。

可把李小娟吓毛了，手足无措，紧着问，咋了咋了？

小六子也不解释。

徐老歪给李小娟使了个颜色，李小娟明白了。

李小娟抱着比亲儿子还亲的干儿子，也落了泪。

哭过一场，小六子平静了，就是不爱说话了。但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帮徐老歪栓牛，帮奎爷和丫丫收拾屋子，甚至还帮李小娟做了饭，但是，就是不说话。

奎爷问了几句，他也不说话，只是淡淡摇头。“他心情不好，他会想明白的。”丫丫抿着小嘴，一脸担忧，轻轻拍了拍徐老歪的背，轻声说道。

“儿子……六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么一声不吭的，妈担心你。”饭菜上桌，李小娟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对徐不凡说。

此时，徐老歪缩缩脖子，抿了一口酒，偷偷拿眼睛瞟了这娘儿俩一眼。

徐不凡伸手给李小娟和奎爷，丫丫，和老爹，各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碗里，终于开口道：“这事儿，我其实早就想过。”

小六子的语气不悲不喜，平淡非常。

却把徐老歪和李小娟给吓了一跳。

徐老歪手一抖，筷子上刚夹的一块排骨差点儿就掉了，他狐疑不定地把目光在徐不凡和李小娟的脸上游移，弱弱地问：“你……你想过？”

徐不凡夹了一口菜，耷拉着眼皮，面不改色地说：“就小的时候，别人家的小孩儿，爹妈再疼都多少还会挨点儿打，挨骂也是家常便饭，可是您从来也没对我动过手儿，骂也少得很。人家孩子都说，看人家徐老歪，捡来的孩子比对我们亲生的还亲。”

徐老歪乐了，忍不住呸了小六子一口：“呸！你个小王八羔子，徐老歪也是你叫的？你这些年学啥了，咋还没礼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