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是何年

24路公车被取消的那天，小雨蹲在站台哭了很久。人流像潮水般在她身后汹涌，时光残忍地丢给她一个热闹的背景，背景暗淡下去的刹那，小雨的心好似缺了一大块，喧闹的青春瞬间变得寂静。死一般吓人。

小雨突然发现，命运，连给她一个回忆过去的角落都吝啬。

小北。

你知道的，这不比你抛下我悲惨。时光带走了你，也带走了你留给我的所有记忆，空留属于我的地老天荒，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谁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哭泣，那么无端端地一直哭泣？

一场大雨过后，小雨在纤尘不染的城市街道里穿行。她买了大堆的劣质cd，然后反复听。听李玖哲的《想太多》。听信乐团的《假如》。

有人问：你为什么反复听同一首歌？她摇头，然后沉默不语。

小北。我知道，这些习惯对你来说有多熟悉。你又怎会不知道，我的这些习惯来自哪里？

经过地下通道时，小雨漠然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眼神看过去，地上缩着一团活物。眯着一双藏进长毛里的豆眼，静静地看着小雨。那是一只松狮，被人抛弃的小松狮。

这眼神多像小北，看人时，一样的漫不经心，闪躲不定，却又桀骜不驯。

小雨决定收留它。

小北怎么会知道，小雨抱起松狮时，心里小声说的是：小北，如果哪天，你也被人抛弃了，我要你……

回到住所，小雨将松狮洗净，然后轻轻唤它：小北，小北，你是小北对吗？

小松狮疑惑，继而开心地在沙发里转圈。主人的笑脸给了它接纳这个名字的足够理由。小雨将脸靠过去，小松狮依然露出一副漫不经心，闪躲不定的熟悉表情。却顺从听话得一动不动。

它不知道它的新主人到底怎么了。

“小雨，我要放手了，不能拽紧你的日子，你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地过好每一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窗外灯火通明。凌晨的夜，死一般沉寂。小雨从床上突然坐起的刹那，小松狮吓得窜到了床下。

很快，它看到厕所一角那忽明忽暗的一点亮光，主人的脸在亮光中轮廓清晰。它小心又宠溺地一点点靠近，主人渐渐弯下身，轻轻拥它入怀。

很多次，小松狮被抱得生疼难忍，四处逃窜。

它又怎么能体会主人那蔓延无边的悲伤？它只是一只狗，一只神情与小北相似的狗。

小雨，却坚持说，这是我的小北！

一个人坐公车去买书，小雨很多次听见，身后有人叫她。那声音，多熟悉。不是小北，又能是谁呢？可等她一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

仿佛还在昨天，24路车上，小北站在小雨身后。车子开动或是刹车，小北都小心地伸手过去护着。小雨觉得周身氤氲着小北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

小雨带小松狮去她和小北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听他们听过的每一首歌。失眠的晚上，她对着松狮小声说话。无数次叫着：小北，小北。陪我玩吧，玩什么都行，我们玩石头剪子布，我一定不赖皮了。

小雨突然想起，小北和她一起玩石头剪子布的游戏。她一直赖皮不认输说重来。小北为了说服她不能养成耍赖皮的坏习惯，然后给她编了一个小猴子耍赖皮的故事。

小北。你还记得这个故事吗？如果忘了，我来讲给你听。

小雨对着小松狮，学着小北的逗笑语气，在深夜没有开灯的房间里轻声讲起来：在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不知道多久以前，在一个森林里住着很多动物。在这个动物群里有一个很庞大的猴群，庞大到只剩下20只了。你先不要问其它的哪去了，我也不知道。在这20只里有一只可爱又贪玩的小猴子。她淘气爱耍赖皮，大家却依然很疼爱她。尤其是她的叔叔，更疼爱她。有一天，小猴子出去和伙伴们玩，可过了不久就回来了。叔叔问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和伙伴们闹别扭了？又或者玩游戏时耍赖皮了？小猴子说：我没耍赖皮，我和他们玩的可好了，可是他们说让我去玩树皮。叔叔很疑惑地问：他们为什么叫你去玩树皮啊？小猴子说：因为他们和我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当猪叫，然后第一把我输了。我说：是你出慢了，他说没有，我就说他出慢了，最后他说不过我就再来一次。我又输了，我又说：不算，重来。最后他们说不过我就全跑了，还说叫我去玩树皮。叔叔听后耐心地跟她说：赖皮可不好，你瞧，伙伴们都不陪你玩了吧？记住：以后可要听话，不许再赖皮了，否则小伙伴可要说你的脸皮比树皮还厚哦……

小北，我不赖皮了，可是你在哪儿？

夏天即将过去，天气渐凉。小雨还是习惯坐着公车，听着歌穿行在这个城市。她收集所有与小北有关的东西：电影、歌碟、cd、黑色腕表、卡片机……

仿佛如此，就能抹掉小北早已离去的事实。

某天早晨，小雨突然惊醒，然后开始拨小北以前用过的手机号码。那串熟悉的号码按下去，小雨的手开始不停地抖。

两年了，对方的世界是否如她一般沉寂了仿佛几个世纪？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是否如她一般荒芜在未知的时光里？

电话里的一阵盲音结束了小雨所有的战栗。命运并没有给她一个求解的机会。就像当初，命运没有给他们一个合理的结局一样。

突然的放手，一切嘎然而止的爱情，如此伤人。

小北说：我只要站在你的身后就好，哪怕没有未来……

小雨多想说：这不是我们所期待的结果……

可是又如何？命运没有给她说出口的机会。小北瞬间在小雨的生活中消失得彻彻底底，像是从未来过。

无数次，小雨问自己：小北真的来过吗？他真的有爱过我吗？

有时候，她觉得小北离她很近，近得仿佛住进了她心里；有时候她觉得小北离她很远，远得像是从未来过一般……

今夕是何年？小雨常常这样问自己。

小雨依然不放弃给那个熟悉的号码打电话。有时候，她拨通后，将手机枕在耳边，直到入睡。有时候，她按下去，就开始不停地喊着小北的名字。有时候，她对着手机静静地讲故事。

她知道手机对方，一直是盲音。却依然坚持每晚入睡前都打过去。说一些关于过去她和小北的事情。点点滴滴，细细碎碎，毫无主题。却从不说思念。

小松狮长大了好大一圈。有时候，小雨抱着它都有点费力。她给它买很多吃的，把它喂得胖胖的。她才安心。

小雨常对自己说，小北走了，丢我一个人在时光里独自地老天荒。她一个人过着每一个春夏秋冬，给自己买每一份杂志和早餐。外表阳光的小雨，谁可曾看到她内心为小北阴暗的一角？

她在纸上写大堆文字，却只有‘小北’二字。

小松狮离家出走的那天，人们手里看的那份报纸上，标题鲜红而刺目：美女作家谢小雨被爱犬抛弃遂跳楼自杀……

如果真如信乐团的歌里所唱：假如时光倒流，你想做什么？

小北多想对小雨说：其实我一直都在……

小松狮多想对小雨说：其实我不是你要的小北……

小雨多想说：我不是想跳楼，我只是坐在窗前，伸手掬一把窗外的时光，然后回到我和小北的从前……

可是，没有假如。从来没有！

牛奶盒的秘密

姜家宁爱程雅君，但他不能像校痞一样买psp送给女生，也不能挤出几周的生活费去买蔡依林的演唱会门票送给雅君。但爱一个人，总会有自己的办法——聪明的姜家宁决心照顾雅君家的生意。

姜家宁的家离雅君家开的小卖店不远，每天他都会从那里经过，然后站在小卖店门口，问问这个多少钱那个多少钱。一次，刚起床的雅君一身睡衣守着店，姜家宁神经兮兮地瞎指一气，傻里傻气地指着卫生棉说：“这个多少钱？”

雅君一下子红了脸，不知所措，赶紧逃进里屋，换了妈妈出来：“臭小子，你要买这个？”姜家宁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口袋里掏出50块钱：“就买这个，你给我来一大包！”雅君妈妈没再说话，真的就把那一大包东西给了姜家宁。姜家宁很侠气，直接把东西塞到了书包里。

那天中午放学，姜家宁装病趴在桌子上睡觉，等所有同学都不在教室时，他把买的那一大包东西塞进了雅君的课桌。下午是高考动员讲座，雅君没有动书包。大家听完讲座准备回家时，雅君抽出书包，啪的一声，那么大一包东西掉了出来。好事者、校痞、平日里嫉妒雅君美貌的女生，纷纷围了过来：“程雅君，你买了这么多这个啊？”还有男生问：“这是什么-阿，一包一包的？”从脚底尴尬到头顶的雅君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不是我的……这不是我的……”她趴在课桌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班长找来了班主任，班主任脸一黑：“除程雅君以外的同学全部站起来，今天不搞清楚这件事是谁做的，所有人都不能放学。”班里安静得只听到雅君的哭声，每个人都在等待那个“肇事者”走出来。

班主任走了出去，几分钟后，拿回几摞作业本放在讲台上，坐在那里批改。作业本改到一半时，姜家宁站了出来：“老师，是我做的……”

姜家宁被带到了办公室，然后是写检讨、罚站。挨批评无所谓，写检讨无所谓，罚站也无所谓，姜家宁觉得自己都可以应付，只是担心程雅君是不是恨极了他。

当晚，雅君回家早早睡了。家宁一见雅君妈妈忙赔不是，雅君妈妈也没有多责备他。两个人说着说着，拉起了家常。走的时候，家宁给雅君妈妈深深鞠了一躬，认错认得彻底极了。

卫生棉风波后，雅君变得沉默许多。有事没事，家宁还是会去照顾雅君家的生意，但他不敢去向雅君道歉，他害怕雅君说出讨厌他之类的话，那会让他心中的梦一下子碎掉。年少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悄悄地放在心里是最妥帖的，不要惊动了她。

家宁每天早早起来，到雅君家的店里买一盒牛奶，在牛奶盒上写“对不起”，然后放进雅君的课桌抽屉。他也会把空闲时读到的一些美丽的句子写上去——思念有时像绵长海岸线，怎么走还是那么长……小小的牛奶盒，像一方无限思念的天空，把家宁的歉意带给他思念的人。雅君倒也不拒绝家宁的牛奶，每天收每天喝。

家宁不敢肯定雅君是不是原谅了他，有时去小店，偶尔碰到帮妈妈守店的雅君，她不会躲开他，还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帮他把买的东西擦得干干净净，找出最干净的零钞给他。但家宁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雅君的世界一直如此安静，她不主动找他，也不拒绝他送的牛奶。

毕业了，家宁终于鼓起勇气向雅君说：“对不起，我喜欢你”。雅君看着家宁笑了笑，然后带着他来到自己的房间。阳台上，大片的白色映入眼帘，那里整整齐齐摆满了牛奶盒。家宁走过去，每个盒子上依稀可见自己写的字，只是下面多了一行字——“没关系”，还有用彩色笔注明的日期。整整一百多个牛奶盒，都是这样。

雅君看着家宁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怪你，但我不能跟你说。你功课基础好，父母对你期望很高，你肯定能考上好的大学。我每天收下牛奶，这样就不会影响到你的情绪了。我也学你，把心里想说的话都写在牛奶盒上。你看这些牛奶盒多么壮观，它们有着属于我和你的秘密呢！”

那天，家宁在雅君家玩到很晚才回家。雅君把家宁送到巷子口，家宁抬头看着雅君家的阳台，那里堆积着白色的牛奶盒，堆积着青涩时代的朴素情感。

顾晓风最后一次来找我，是在09年的这个除夕夜。

他翘掉了和家人说好要一起看的春晚，在新年即将到来的这个小时里早早等在了我家楼下，我出门时，便看到不远处路灯下他黑色的呢绒大衣被风吹起一角，坪地上正一簇接一簇燃放的烟花照亮了我们面前的一整个世界。

直到我们一起放完他带来的一大袋烟花，时间不知不觉就溜向了新年的第一分钟。远远的，我们也能听到钟声敲响，鞭炮声越来越大，我逐渐听不清楚他的话。

这时，顾晓风从包包里掏出两瓶可口可乐，递了一瓶给我。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喝完可乐，顾晓风就离开了我。不仅仅是和我赌气不背我回家，不仅仅是假模假样想让我请他吃他喜欢的香辣蟹，不仅仅是想说服我不再赖床而迟到，也不仅仅是撒娇想让我多给他打个电话。

当我遇见你

我只想用旁白的角度讲这样一个故事，当我遇见了你，世界于我，都不再一样。

1、自从遇见你

认识苏染白的那一年，我还是穿着格子短裤，梳乱蓬蓬头发的小女孩。不羁的性格像只狂野的马驹，不安而又不谙世事。

依稀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温暖，是个适合睡觉的好天。我却被安琪拉去看帅哥。更确切的说，是去见一个她从国小就暗恋的人。苏染白站在那一群人中间，赤裸着上身，露出漂亮的腹肌。卡其色裤子，叼着烟卷。

他抽烟的姿势很特别，用拇指和食指夹烟。棕色的眼仁和薄薄的嘴唇，头发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微黄，挺挺的鼻梁以及那白皙的皮肤，一切就像古罗马雕像般完美而棱角分明。他安静的站在那里，安静的抽着他的烟，不笑也不说话，好像这凡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淡漠的人，吸引了那天所有的阳光。

聚餐的时候，他坐在我的旁边。我可以清晰地嗅到他身上尼古丁的味道和淡淡的古龙香水。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典型南方大男孩带点卷舌的音。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我感到大脑有点窒息。害羞得满脸通红。

“我是苏染白，你呢？”他问我。我有点紧张地说：“我叫许梦蝶，请多多关照呢！”可能当时真的是太紧张了，我所能记住的我们相识的经过也就这些了。再后来分别的时候，他把他的联系方式写在我的手上，说了句“以后有空常联系啊！”。再就看他消瘦的背影消失在那晚血红的残阳里。

2、只要在一起

我不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一见钟情，我只知道，从那一面起，我就爱上了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孩。可是我最终也没有勇气拨通苏染白的手机号。带着一点点的自卑。那么帅那么出众的男孩子，大概早已忘记我了吧？

再见苏染白是在安琪的生日聚会上，他还是老样子，不论走在哪里都吸引着女孩子们的目光。不过他比以前更瘦了些。在这种聚会上，我一向不是主角，我喜欢安静。来这次聚会也只不过是因为安琪说苏染白会来。我想见他，这是唯一的理由。

喧闹而繁华的ktv，我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品着红酒，静静地看着我面前过往欢笑的人们，静静关注着焦点的苏染白。

忽然苏染白走到我面前。他喝了很多酒，问我：“许梦蝶，你是不是喜欢我？”我低下头，脸烫得很厉害。不等我回答，他就用那种不庸质疑的口气说：“做我女朋友！”我无措到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的时候，他拉起我的手，把另一只手环在我的肩膀上，拉着我走到party中心，跟大家说：“跟大家说一件事！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苏染白的女朋友，来来来，我先敬你们三杯！”然后扔下我一个人去喝酒。

当时的我太惊慌，我没有注意那时大家的表情是否带着一丝惊讶和不屑。可是他们都不懂。哪怕这是苏染白跟我开的一个玩笑，我也愿意承受。因为没有人知道，我偷偷喜欢他了多久，更没有人知道。我多么想陪在他身边。

脆弱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