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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欧女生谈情:留学不留爱》第42章 爱死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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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玛丽楞楞地房间里直角墙,上面贴满了他俩以前写得字条。

“生活就像一锅炒蛋饭,有时候蛋炒饭,有时候饭炒蛋。”这条是高玛丽写的,这让她想起自己的“everything炒蛋。”

“生活就像剥洋葱,总有一页让你流泪。”这条是吴慰写的,那是他在回忆以前打工的日子。

“此心忧太苦,把酒且狂歌,狂歌犹不足,呜呼我奈何?”这是吴慰写的小诗。

“如果有一条疯狗咬你一口,难道你也要趴下去反咬他一口吗?”这一条是高玛丽和david因为谁洗厨房的锅子而发生争执时候,吴慰给她写的劝诫。

这面墙贴满了字条,贴满了回忆。

房间衣橱里的顶上有只红色的密码箱,沾满了灰尘,高玛丽拿抹布把它擦了一遍,觉得并不干净,于是干脆把它拿了下来,它并不太沉。

里面是什么?她幻想着。密码号有三个,会是什么呢?她寻思着。“520!”她脑里闪过这几个数字。她把密码拨好,果然能打开。有时候破解恋人的内心除了靠直觉,别无他法。

高玛丽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塌塌米上。最上面是一本照相本,是他的家庭影集,里面有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皮肤如雪,很美,美得有些柔弱,看着看着,高玛丽发现她长得很像suki,怪不得吴慰对suki的事如此上心,愿意为她犯险,那是亲情在作祟。

红色锦盒里立着一枚戒指,她认的,它是他送给自己,而她又还给他的那只。这戒指吴慰一直留着,但后来又觉得买戒指的钱不干净,于是盘算着用工作后的第一份工资给高玛丽再买一个。

米色的长盒子里装着一些票据之类:2003年八月他们第一次去江心屿的船票、麦当劳的盒子、有天上人间ktv的账单、还有登机牌……这些都和高玛丽有关,吴慰打算留着给自己儿子,向他传授自己当年的求爱秘籍。

长盒子里还有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只黑色手套,高玛丽把这只手套拿起来,翻看,发现里面暗藏玄机,原来里面还有一只小手套,她把两只手套抽分开,里面那只小手套是她的,这是在他那次车祸时她用它来给他捂伤口的那只手套,而她的另一只早已遗失。

“大手拉小手。”寓意高玛丽明白了。

“请你戴上这手套,就让它代替我把你的手握牢,用两双手一起对着星星祈祷,祈祷没有我在你身边雪不要下太早。”那是他俩分手后的第一个冬天吴慰想对她说却有没说出口的独白。

高玛丽把两只手套捂在胸口,仰躺在塌塌米上,看着斜墙上贴着吴慰笔力遒劲的四个大字:“小心碰头!!!”

泪水静静地滑落。

十一月,高玛丽和吴慰,仍是衡阳雁断。

高玛丽在阁楼的窗户上悬了几块酱油肉,她幻想吴慰如果看到了,又来找自己吵架。但他没来,警察却来了,邻居她的报警说这家可能有人把狗杀了,还把狗肉晾晒了起来。警察叫高玛丽把肉取下来,他们要带回去化验,并且警告她在没有化验结果前不许她再挂任何的肉上去了。

举报高玛丽的邻居是一位独居的大爷,房东太太曾经撬了他家的门,投诉过他家的狗,他则投诉他们家的音响和花园。两个老人斗法似的,一来一去。

alex在二月回法国了,小楼里显得更安静了,三汉子工作室也就此解体,也再没接过生意。

早上大家发现二楼的厨房的桌子上没有摆着面包,心想大概是房东太太感冒了,通常她生病的话便不会为他们做面包。kiki下楼去问房东太太,推开门,便是一声惨叫。房东太太躺在地上,已经不醒人事,那天救护车来的特别的慢,他们三个人蹲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却发现它是冰冰冷冷的。医生说房东太太有心机梗塞的旧疾,因为没有及时抢救,那天他们和她天人永诀了。

几天后高玛丽参加了房东太太的葬礼,葬礼很冷清,她看到邻居大爷穿着一身银色的西装,站在灵柩前,低头祈祷。

第二个礼拜,高玛丽三人收到市政厅一封信,信上说要他们一个星期内搬走,原因是房东太太在过身前已经立了遗嘱,她安排了自己的葬礼,还表示死后要将房子卖掉,把所得钱款捐给荷兰心脏移植协会。

高玛丽收到信的第二天,家里又来了几个政府工作人员,其中一位说老太太遗嘱里还有条款,受惠人是他们几个房客与隔壁大爷。她把一楼的壁画和锅子、烤炉等留给了高玛丽,把桌子和一些书留给了david,kiki也得了一些东西,而家里咖啡机等则送给了隔壁大爷。

公寓里的人陆续搬走了,高玛丽又搬到了crb。搬家那天小p来接她,他见高玛丽抱着锅子站在门口,便说:“村姑!crb里基本设施都有了,你抱这一堆垃圾回去干什么?”

“你不懂,这是遗产!”高玛丽把头抬得老高,因为心里淹水了。

“里面还有只烤箱,你给安置安置。”高玛丽又对他说。

“大姐,那个庞然大物怎么搬?而且已经旧成那样了!”小p进屋看了一下,哇哇大叫。

终于高玛丽还是放弃它。有些东西很想带走,却无法带走,结果只得舍弃,虽然行李轻了,但心事却重了,她觉得对不起房东太太,这情感是一个活着的晚辈对一个已逝长者的愧疚,房东太太不让他们在家讲除荷兰语以外的语言,不让他们吃油炸的食物,逼他们买她做的面包,那是因为她希望这几个孩子能顺利通过学校的荷兰语考试,她怕这几个孩子只油炸的食物会营养不均,她怕这几个孩子会不吃早饭就去上学。

小p推着车,高玛丽抱着锅子跟在他后面,两人往crb走,她忍不住回头再看看这栋老房子。“我们要留学不留爱吗?”她轻轻地说,我心里却有个很清晰地答案:我做不到!她留住了房东太太的爱,吴慰的爱,甚至是steven的爱,那些爱都是深刻且珍贵的,但也让她觉得沉重。

小p回过头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手里锅子接了过去放入车后的袋子里。

高玛丽想着吴慰随时会回来,又怕他找不到自己,所以每天放学后都会回到这里来转转,房东太太的房子的门上已经贴了字条,正在欲售,而她在下面不起眼的地方用中文写上:“慰,我在crb39号。”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邻居大爷的花园里已经搬出了桌椅,他又开始了享受暖风,享受阳光,享受午后的咖啡时间。

但他隔壁的园子已经空了,开始长出野草,大爷时不时的回过头看看,发现他的邻居,他的敌人已经不在了。

无敌是最寂寞的。他家的老狗蹲在他脚边,那是他剩下的唯一的朋友。

高玛丽终于明白了房东太太那天为什么要撬开他家的门,因为如果他在家突然死去,没人会发现,也许只到尸体发出气味,才会招来外人。想起他们以前远远地对看,其实那是一种守护。

高玛丽回到家打开电脑,收到两封电邮。

一封是王静写来的,里面有她家儿子的照片,她说干儿子已经长牙了,而她还说她和“维他命”的爱情也开始长出了新芽,她感悟出结婚就像得了斯德格摩综合症,相处久了,不幸渐成幸福,只要男人爱女人,女人可以强迫自己幸福。

另一封来自澳大利亚的jennifer,她已经申请下一个移民指数很高的专业,还说交了一个蓝眼睛的男朋友。她和高玛丽及吴慰三人之间的一切恩怨已经随着时间被彼此渐渐淡忘了。

高玛丽打开qq,发现小方在线,他出事后便回国了。

她说:“你好吗?”

久久才得到小方一句话:“好,男不男,女不女的。”这应该算是好吧,因为他终于可以拿自己开玩笑了。

但高玛丽不能接着他的话玩笑下去,那样有挖苦的嫌疑,只得说:“小p最近又失恋了。”

小方说:“失恋算什么!他有他弟弟在,什么时候都能再战情场,而我……想当年,顶风尿十丈,叹如今,顺风尿湿鞋。”

高玛丽说:“你会讲笑就好了,我放心。”

接着她给王静和jennifer回了一封简短的电邮,说自己已经搬家了。人前她继续微笑,不诉离伤。

2005年的圣诞节,高玛丽替回国过节的tina去中餐馆代班,她结束一天的工作,走在回家的路上。商铺门口扎着五颜六色的彩灯,绿色的圣诞树、红色圣诞老人随处可见,街上飘荡着一种寒冷和热闹结合的暧昧气味,让快乐的人更快乐,让孤独的人更孤独。

一个不留神,高玛丽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她爬起来,看着路边一家商的橱窗,映出一个自己:一个穿着长式羽绒服的女孩,带着一个有毛边的帽子,她想起2001年的那个冬天的早上,吴慰说她臃肿如爱斯基摩人。

“爱斯基摩人?爱死寂寞的人。”她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凌晨两点天开始飘雪了,高玛丽走到窗前,对着玻璃呵气成雾,写下:“吴慰,我等你!”

她对自己说没有他的拥抱她也不允许自己感冒。

后记

今天是我的24岁的生日,蛋糕被我吃去了一半,现在又被我冻在了冰箱。这个星期天的午后,我一个人度过。

音响里播着beyond的歌:“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唏嘘的感慨一年年,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这刻在望著父亲笑容时,竟不知不觉的无言,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我转头向窗外看去,院子里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亮洁,我又想到了我的父亲,我又开始发呆了。我爱发呆胜过思考,这是一种不能言喻的状态,好像睡着了却仍然醒着。

我是个很懒惰的人,有一堆想法却总是无法以行动实现,我是一个发梦家,却不是一个实践者,但我却一直喜欢写作,因为文字可以铺展成我的某些道路,某些旅程或者是某种梦想。后来父亲走了,文字于我又成了一种寄托,我常在纸上写下彼此间毫无关联却让自己觉得疼痛的字句,把散落的思绪铺陈在上面,聊以自慰。

爱和思想都是无形的,却能借文字为骨架,于是爱有了形状,思想有了痕迹。记忆更是磨人的东西,我想忘却的却一直赖在心头,我想记着的却在不经意间消散了,而文字却能把它们梳理成了一个发簪,青丝永固。当我经历了变故,当我体会了失去,我对文字产生了强烈地依赖感,于是我敲下了第一个关于爱的字符,来纪念我这段在外留学漂泊的日子。

留学在外,是自由的,更是孤独的,我们拥有最浅层的欲望和最深度的寂寞。

我们可能因为和爱人两地分离而觉得移情别恋乃是必要之恶,可能因为寂寞而爱上了同屋的你,在安逸的时候我们几乎只是学校、超市与家三点一线的度过,囊中羞涩时我们得在学校和中餐馆两头奔波。我们常常想念家乡的一道小菜;常常在夜里抱着冰凉的被子辗转反侧,久不成眠;常常有一门课业老是通不过;常常因为打工而坐末班火车回家;常常和房东吵架;常常骑车去很远的一家超市买打折的洗发精;常常上网到凌晨;常常感冒;常常丧失立场;常常觉得苦闷;常常莫名哭泣;常常想念某人;常常拿着电话问国内的家人:你那里几点了?

我把我在荷兰留学期间经历的、目睹的或是听说的故事记录下来,包括痛的、苦的、乐的,于是有了《留学不留爱》。在写《留学不留爱》的三个月里,我深深觉得写作是与寂寞为伴又为敌的。我也曾经哭过,为了某些被我不小心丢弃了的字句。

很多朋友常常问我是不是剧中的高玛丽,我回答不是,但是她却是我的一个倒影,让我看清了我自己。我想起我写给吴慰的一句对白:“把最美的遗落在路上”,而那遗落的部分其实就是我心里头那份最美的爱情。

也许我们流失的总是比留住的要多些,留学,我们用青春和爱情祭奠。

或许在国内,一个少年步入社会接受种种考验,那过程是渐进的,是缓慢的,是柔软的,但对于留学在外,它却是逼迫的,急速的,强烈的。而在这里成长起来的青春,它的不同寻常之处就是一切来得迅疾猛烈,让人促不急防。爱情、梦想、友谊,一切在青春里美好的东西,被突然投入一个陌生的空间里,被考验,甚至被瓦解。我们遥望故土,那里的青春是顺产的,而这里的青春是早产的;那里的青春是明媒正娶的,而这里的青春是被拐卖的。

写到此处,音响里已经在播《谁伴我闯荡》了:“几多天真的理想,几多找到是颓丧,沉默去迎失望;几多心中创伤,只有淡忘,从前话说要如何,其实你与昨日的我,活到今天变化甚多,只有顽强,明日路纵会更彷徨,疲倦惯了再没感觉,别再可惜计较什么,始终上路过。”

这几句话深深触及我的灵魂,我开始重复地听着这首歌,歌里的字句俨如我的一位知己,它所诉说的好像就是我的故事。我和许多学子一样,以一种闯荡的姿态来到荷兰,闯是积极的、理想性的行为,但是飘荡却成了我们的终结,但是我们始终上路过。

来与去,爱与恨,悲与喜,生与死常常会来偷袭我们,但仍然祝愿留学的你、准备留学的你、已经留过学的你、观望留学的你都有一颗温暖且清澈的心,仍然相信可以用自己的真感情收获到别人的真感情。我们因为寒冷而拥抱,我们因为拥抱而告别寒冷。

我感谢我的父母,他们让我拥有一双并不失明的眼睛,让我有一双健全的手,让我可以看到生活的馈赠,可以写下自己的体验。我感谢我的父母,他们就像一棵大树,为了让我出国找寻理想,而用自己唯一的躯干为我造了一艘船。

感谢您读到此处。

卢雅娟

2005年12月18日于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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