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浮华背后》第10章 第五章 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在繁华都市里,高尔夫球场是最养眼的地方,通常都是依山傍水,绿草茵茵。无论有多少工作压力,只要挥上几杆也就烟消云散了。而且这里是男人的交际场,吃饭不如流汗已成为一种时尚,不会打球哪能见到那么多总经理和政府官员?!

此刻,冉洞庭就置身于绿色的草坪之中,由于他的偶像是泰格·伍兹,所以也穿一件枣红色的耐克衫,戴一顶蓝色的棒球帽,配上他深棕的健康肤色和结实的体态,没有人怀疑他已经进入了富人行列。

他单手戴手套,侧着腰身,以最标准的姿势打出一杆,白色的小球在空中拉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而后便无影无踪了。他微眯着眼睛,颇为陶醉地向远处望去。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同样是乡下出身,高锦林到现在也适应不了洋玩艺儿,他不吃西餐,说是等同吃屎;高尔夫打得让人贻笑大方;脱了裤子更是农民,刚才他在桑拿室换衣服,四角大花内裤上是一只只鸵鸟,令冉洞庭瞠目结舌。冉洞庭是彻底地脱胎换骨了,内裤最差也是保罗,他是个注重细节的人。

不过冉洞庭还是很佩服高锦林的,他出手阔绰,有时一点也不像农民,譬如他热心公益,往中央台扔“炸药包”,便成为那一年春节联欢晚会的座上宾;他养的一支足球队征战四方,这是最让省市领导开心的事;更为可贵的是富不忘本,回家乡盖希望小学,为老人盖福利院,据说那边流传着“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全靠高锦林”的美谈。

他很会跟人交朋友,决不求人时才送礼。冉洞庭还没当副关长的时候,高锦林就送给他这个高尔夫球场的会员证,价值六十万元,令冉洞庭感激涕零。

也就是在几年前,他的东泽国际中心破土动工,要盖四十八层的大厦,号称超五星级,且极尽豪华之能事。那一天嘉宾云集,场面宏大,从省市到中央就有二千多人来祝贺,真可谓花篮如海歌如潮。据说后来也的确有很多头面人物在那里秘密享受过人间仙境。

冉洞庭的胆子也不是一天就大起来的,他想不通还有什么人能扳倒高锦林?!

多少年来,冉洞庭低眉顺眼,逆来顺受,乡下仔总是要被人欺侮的,杜党生对他也是呼来喝去,他除了忍耐,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沉睡的潜意识里到底要图什么?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图的就是在这种富人游戏区占有一席之地,且能挥洒自如,同时利用一切手段,让财富像火山的金黄色岩浆那样,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腰包。

秋天的阳光不那么烤人,对身体是一种抚慰,冉洞庭和高锦林在球场里并肩而行,球童开着小车很知趣地离他们有几米远,缓慢地跟随其后。

高锦林对打球并没有太大兴趣,但今天是他主动约的冉洞庭,也只好奉陪。现在他们已经打得一身大汗,可以进入正题了。于是,他开门见山道:

“我想在汇澜港设立一个公共保税仓库。”

冉洞庭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东泽国际在汇澜港有许多进口业务,利用保税仓,走私逃税也就更方便了。他不是不想帮高锦林,他拿高锦林的好处还少吗?单单他在香港的账户这一项,高锦林就给他汇进了成千上万的外币,只要他帮忙,就一定有账收。高锦林的诚信度极高,这他一点都不怀疑。

但设立保税仓是件大事,他根本做不了主,非得杜党生点头不行。

要说服杜党生并不那么容易,他太了解她了,在她的身后有着长长的一张骄人的成绩单。杜党生十九岁入党,二十岁当支部书记,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她刚调到海关的时候,并没有人重视她,便被派去负责基建,是个没人要干的活。

那时的海关,无论是办公大楼还是职工宿舍都是因陋就简,有些工作人员还住在长年失修的危楼里,更有不少无房户成为单位的老大难问题。从未搞过建筑的杜党生是在接受了新岗位之后,才知道盖栋楼房有多么繁杂。她从征地跑土地局开始,经计委、建委、市政、电业、城管等三十多道手续,盖回来三十多个公章,这里面的甘苦是可想而知的,但同时也反映出她非同凡响的工作和协调能力。

施工开始了,为了压缩成本,从三大材料到零部件,杜党生自己带着采购人员货比三家,择优购进。施工期间,为了便于处理夜间发生的紧急情况,她常常和衣而眠,有时干脆整夜盯在工地上。这根本就是一个男人的活儿,连从不抱怨的湘姨都愤愤不平,但是杜党生只是默默承受,她工作起来的劲头,男人都不得不佩服。

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杜党生从没坐过办公室,每天一件工作服,一顶安全帽,一身泥和水,和工人一起泡在施工现场。那时的包工头就想用钱把她攻下来,但她仿佛跟钱有仇似的,一分都不肯拿。有人扔下钱就走,她就把贿款上交,交上去的钱就有上百万。

那时候就有人知道冉洞庭在杜党生身边工作,便来做他的工作。他也曾试着说服杜党生把工程给包出去,又赚钱又轻松,只要把住验收这一关,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他被杜党生臭骂了一顿,杜党生说,任何的失职和投机都不可能让你把住最后一关,你给我记住这句话。楼房竣工之后,不仅质量上乘,还为公家有所结余,这在几乎每个工程都要增加预算款的情况下可谓“奇闻”。

就连包工头都十分佩服她,工程公司也给她送来了“廉洁拒腐”的锦旗。

那时的杜党生是连续多年的三八红旗手,优秀共产党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在这之后,她被派到郊区做货运监管。货管是海关系统最重要的业务之一,杜党生等于从头学起,但她勤奋好学,又肯钻研,无论谁有事她都愿意顶班,工作很快就上手了,对业务十分熟悉,别人都以为她是个老货管。还有一条就是她的凝聚力,只要是她呆过的地方,最终都成为先进单位。

共产党没有理由不信任这样的干部,杜党生终于被放在了海关关长的位置上。她没有让领导失望,第一年就查获涉嫌走私案三千八百五十四宗,扣私货价值近十亿元,上缴罚没收入共六点二亿元。查私案值在当年为全国第一。

杜党生没有什么爱好,不贪钱,你有时拿她还真没什么办法。对于不爱钱的官员,高锦林送过价值不菲的古画古董,送过七十八万元一张的虎皮,也送过十二万元一套的传世藏书。但这一切对杜党生好像都不会奏效。如果是男人,不好赌也好色,可杜党生又是个女的,而这种工作狂型的女强人毕竟不是老公包二奶的黄脸婆,不会对小白脸感兴趣。

没有人是没有弱点的,高锦林就这么认为。他认识的一个干部就不爱钱,又阳痿,他硬是让黄色娘子军轮番轰炸,令这个人再展雄风,恨不得每天泡在夜总会。身边有女人的人,还敢说自己不爱钱吗?不过是一种迂回的方式。杜党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有母性,伟大的母爱有时也会成为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度。

“要在她孩子身上把文章做足,她的子女走得越远,她也就陷得越深。”高锦林温和地对冉洞庭说,看上去一点也不急。

他叫冉洞庭送给彭卓童的金卡是没有金额限制的。

冉洞庭已认同这一做法,所以他对卓童和卓晴有求必应。前两天,卓晴找他过两万吨的钢材,这件事风险很大,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去办了。他把两万吨钢材分成几张小单报关。粗算了一下,这一宗生意万顺公司就赚了五十四万。

高锦林问冉洞庭这段时间卓童都在干什么?冉洞庭笑道:“他还能干什么?无非是想办法把钱花出去罢了。他最近认识了一个小星,整天腻在一块儿。”他把卓童和亿亿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高锦林想不起亿亿演过什么,但他知道她一定想红。这种事他在行,还能帮上卓童的忙,他现在就是要让卓童心想事成,所花的费用将来都能在杜党生那里找回来。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话筒里传来一个柔软的女声:“喂——”

“曼俏啊,在干吗呢?拍戏啊?”

“废话,不拍戏我吃什么?”

“最近想不想动一动?”

“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我刚买了一艘二手游艇,他妈的全新的太贵了!在香港铜锣湾避风塘,意大利制造,有九成新,船主因为金融风暴破产,只好忍痛割爱。你过来玩玩吧。”

朱曼俏是明星里不那么蠢的人,所以才能在风雨飘摇的演艺圈屹立一线而不倒,最炙手可热的时候,所到之处会造成交通阻塞,她的衣着、发型、所用的护肤品,被大众争相效仿并旋风般成为时尚。即便是现在,她也是媒体倍加关注的焦点,这是她多年来保持神秘又不在外面滥交的结果。

高锦林不见得那么喜欢朱曼俏,但是喜欢她身上的明星之光。在高锦林用重金搬上床的女友名单上,也不乏名气显赫的歌星影星,但她们都比不上朱曼俏的艳丽和冷傲。

明星社交从来都属于有身份的人,高锦林知道,朱曼俏的周围一定会有重要的政府官员出没,所以他要成为她的朋友。有时不上床的人恰恰才能办成事。在北京,高锦林托人请朱曼俏吃饭,封了一个二十万的红包,朱曼俏推说病了,没来。高锦林一路加下去,一百万才把朱曼俏请出场。

只要认识了,高锦林就能把他的能耐发展到极致。有一次朱曼俏在拍戏,高锦林组织了七辆奔驰去探班,为整个剧组包下高级酒店的总统套间,让他们狂欢三天。他还重金悬赏名笔,为朱曼俏度身定做剧本,许多自恃清高的作家也不得不为金钱美女动心。朱曼俏只不过介绍他认识了一个银行行长,后来这个行长给高锦林贷款了两个亿,这当然是高锦林会下工夫,但他还是送给她一幢价值上千万元的别墅。

朱曼俏也不得不承认高锦林是她最“拎得清”的民间朋友。

此刻,手机里传来一串朱曼俏的娇笑,“好好的,怎么想起叫我去玩游艇?肯定是有事求我,说吧,想见谁?”

“真的没事。”

“说吧说吧,趁着我高兴。”

“帮我提携一个新人吧,我知道你上的戏都不差,你推荐的人导演也不敢不用。”

“谁呀?”

“莫亿亿。”

“千千、万万也罢,亿亿也罢,这种事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朱曼俏的口气里有点酸溜溜的味道。虽然她跟高锦林也没什么,但是想到他将用同样的手段去追别人,心里还是不那么自在。

高锦林急忙解释道:“曼俏,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是无人可比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现在的生意盘子太大,这是我的命!生意砸了什么不是扯蛋?!说难听点想巴结你你也不认啊!我现在是七仙女一起下凡也无心消受,这不是要拉关系吗?!”

“你怎么不当演员啊?说得那么可怜。好吧,我知道怎么做了。”朱曼俏的口气又恢复了轻松。

高锦林道:“游艇的事可是真的,随时光临啊!”

收了线以后,高锦林对冉洞庭说,买下游艇的那天,他在水上兜风,想起多少年前骑着摩托艇在海上走私,根本想不到会有今天。他说我们乡下仔可能就是没的靠,所以才会有今天。说狠一点是一种阶级仇恨。

他说,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瘫痪在床?是因为抢粪。你看着我干吗?听不懂吗?就是大便!因为同样是去掏驻军的厕所,但是空军的粪好哇,肥呀,比化肥好用又不花钱。这么好的东西大家都要去抢,他被人打成重伤,差点滚到粪池里去。要不然我怎么会去捡垃圾?!他像在说别人的事。

冉洞庭很佩服高锦林自揭伤疤的勇气,从不忌讳自己卑微的出身。他相信他一定能干成大事,就是坏,也是大奸大恶,能坏出名堂来。

闹钟响的时候,冉洞庭翻了个身,想让自己更舒适一点。昨天晚上他多喝了几杯,是瓶子里有一艘玻璃帆船的那种五粮液,味道十分醇正。后来高锦林又拉他去了夜总会,坐台小姐跟他猜拳,又输喝了几杯马爹利。疯够了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国酒和洋酒混杂在一起,搅得他头痛欲裂,他洗都没洗,倒头就睡。

单位分给他三房一厅,却只住着他一个人,他坚持不让老婆孩子到这儿来。单身男人的日子虽然不好过,没有热饭热菜等着,也没人帮着洗洗涮涮的,一切都是瞎凑合,但他宁肯这样也不愿自寻烦恼。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甚至可以算是简陋。旧家具是别人更新换代之后给他的,高锦林到这儿来过,称这里是八路军办事处旧址。冉洞庭对豪华装修不起劲并不是舍不得花钱,而是不愿面对他的家庭,他的老婆。装那么好干吗?他那个见钱眼开的老婆还不得一生一世地赖上他!

冉洞庭觉得自己人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娶了个乡下老婆,脱胎换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当年到了适婚年龄,在母亲的催促下,他自认为自己独具慧眼,看上了镇里湘剧团的一个女演员,下工夫追了一通,追到手之后以为捡了个金蛋蛋,新新鲜鲜地过了两年。同样一个女人,带到城里来休假,不光是土,而且还俗里俗气。也不知是老婆老得太快了,还是冉洞庭的眼光越来越高,总之他觉得老婆根本拿不出手。在海关上班的随便一个女文员,不知比她强哪儿去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