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甘肃天水某小镇，女人哄着孩子睡觉，孩子却一个劲儿地喊：“爸爸，爸爸。”

女人知道孩子不是在喊他亲爸，而是在喊雷鸣。雷鸣好几个月没来看望他们母子了。女人知道雷鸣换岗了，不再直接管销售，可能一时半会儿不能来甘肃。他让女人带好孩子，年内有机会他会去看他们的。

日子一晃过去了，看看天气越来越寒冷，恩人雷鸣音信全无，不能不令她担心。在她的心里，她已经把雷鸣当成自己的亲大哥。她知道雷鸣心地善良，是个好人，倘若没有特别大的事，他不会不打来电话问候。

女人有雷鸣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按照雷鸣交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电话。现在虽说没有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但女人和孩子都挺想念雷鸣的，她要想个办法跟雷鸣联系上。

女人晓得雷鸣喜欢吃甘肃的沙枣，想来想去，办法有了，她写了一封信藏在沙枣里面，再把口袋缝好寄到雷鸣的办公室，这样雷鸣就可以收到沙枣和信，就能了解她和孩子的心声。

邮件被门卫签收后送到厂长办公室。办公室的人看邮件上写的是沙枣，而雷鸣出国了一时回不来，怕枣子坏了，就让熟悉雷鸣家的人把沙枣交给了雷鸣的老婆。

雷鸣老婆在冶城某汽轮机械厂当仓库保管员，在外没什么能耐，在家里可是只母老虎。

雷鸣的老婆把那袋沙枣打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封信。她很好奇，便拆开来看。

雷鸣哥：

你好，自从上次天水匆匆一别，转眼快半年了。你现在一切都好吗？工作很忙吗？要不是很忙，你不会这么久不来看看妹妹，看看宝宝。

雷鸣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好，除了带好宝宝，还参加了文化宫的舞蹈班学习，我想把我的身材练得更加苗条，让身体更加健康，等你下次来，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全新的妹妹！妹妹之所以有今天，应该说都是哥哥的功劳，你每次来给我讲生活、讲人生，让我懂得不少道理。我现在的精神好多了，晚上有时候除了梦见你，他再也没有进入妹妹的梦乡。

宝宝长大了不少。我只要把你的照片给他看，他都会喊“爸爸，爸爸”，他仿佛就是你的儿子一样，好可爱，有时候我抱不动他，很希望你来帮我一把。

雷鸣哥，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我打电话让我爸打听，看有没有江南厂的人来。我爸说，不久前来了一个科长叫陈思远，我爸正好不在局里，没人接待他。他问为什么，人家告诉他天水煤矿只认雷鸣，别人来免谈。哥，你真厉害！t雷鸣哥，妹妹想你，又不敢直接给你打电话，就寄一袋枣子，顺便捎上我和宝宝的心，告诉你，我们都想你！

最后，妹妹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天水辛琦

看完这封信，雷鸣的老婆感到天旋地转。等稍微清醒，她把信从头到尾又仔细看了一遍，确信雷鸣利用在外销售之便包养小老婆，很有可能还跟那个女人生了野种。

女人感到胸闷，眼前发黑，尽管站立不稳，还是在屋里四处游走，一刻不想停下来。寻着剪子拿在手里，摸到菜刀塞进枕头，她只有一个念头，等雷鸣回来，要一刀结果他的性命。后来，女人实在支持不住，摇摇晃晃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2

一场大雪悄悄降临冶城。

从德国学习回来的高明文下了飞机显得很疲惫，他和雷鸣、总工程师陆鼎邦等人上了刘月亭派来的面包车后不久就睡着了。三个月的学习，对于上级部门的某些人来说，可能是一次免费出国旅游的好机会，但对于江南厂的这三位领导，他们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几千人的江南厂，已经到了资不抵债的地步，上马圆环链生产线可以说是江南厂的最后一搏，如果失败了，不知道江南厂将走向何方。

在他们学习期间，从德国引进的生产线已经在江南厂落户并安装试车。从国内传来的消息，试车效果并不理想，圆环链焊接点温度过高，导致接点粗糙不堪，打磨后达不到预期效果。煤炭部专家束手无策，只有等高明文他们回来，才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尽管沿途雪景迷人，但没有人去欣赏；尽管家就在眼前，但没有人想下车。当面包车停在江南厂圆环链车间门口，当他们看到那三台花了几百万的进口机器时，大家兴奋之余，还是觉得那些机器有些不对劲。高明文、陆鼎邦、雷鸣第一眼就感到这些机器跟他们在国外学习的不太一样。

雷鸣说：“刘书记，试车吧！”

刘月亭示意煤炭部派来的技术工人开机，一秒钟不到，机器开始运转。厂长雷鸣、总工程师陆鼎邦亲自察看工人的操作流程，没有发现他们有不妥之处，电脑显示一切正常，机器手之间的配合也天衣无缝。飞舞的钢花五彩斑斓，非常漂亮。但是，出来的成品明显不合格。

这是怎么回事？

高明文、雷鸣、陆鼎邦的眉头紧锁起来。他们开始怀疑这些机器是否真如合同书上写明的都是80年代末期最先进的产品。仔细察看这些机器出厂日期、电脑配置以及外观设计，竟然发现这几台机器有明显改造过的痕迹，跟他们在德国学习使用的那台真正80年代末最先进的圆环链生产设备相比，明显有差别。三个人一合计，最终确认这台所谓的80年代德国最先进的圆环链生产设备是假的。

这个结论使刘月亭沉默了，整个人无力地蹲了下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很快把江南厂淹没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人们看不到脚下的路在哪里。

3

刘月亭独自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心里非常难过，甚至想放声大哭。

刘月亭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十分希望能穿透云层看到云开日出。他觉得国企改革之路实在太难了，就像这混混沌沌一望无垠的苍穹永远看不到边。

“太难了！”他终于把这三个字念出来了，他念出来便是承认自己的失败，便是决定放弃自己的努力。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对面墙边有几株腊梅树，它们的身躯似乎已经承受不了大雪的重压，但就在弯曲的身躯里，一枝枝腊梅花含苞怒放，坚决跟暴风雪抗争。它们很像高明文、雷鸣、陈思远，以及江南厂许许多多忠贞爱厂的职工……暴风雪怕什么？怕的是人们那不屈不挠战胜它的勇气！你，刘月亭，共产党员，江南厂领头人，如果你趴下，试想还有谁能站得起来呢？

突然，走廊上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刘月亭急忙奔出去，只见雷鸣的脸上、头上直往外冒血，手执一把菜刀将一个短发女人掼倒在地，然后举起那把刀。刘月亭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喝一声：“雷鸣！你疯了！快放下刀！”

雷鸣似乎突然醒了过来，扔下刀，捂着头站起来。女人摸到刀，像疯了一般从地上站起来，要继续攻击雷鸣，刘月亭一脚踢飞了女人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