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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时钟》第1章 沧海痕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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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茉莉黯然颓败。枯燥的校园时光惶惶然去了又来。蓝天不再。阳光不再。那只是个流行句点而没有省略号的年头。许多小说还在千篇一律地串连起迪吧音乐的休止符。休止符的圆圈圈囚禁着每一个姿色盎然的女孩的身体。所有噩梦就在茉莉凋谢的那一瞬开始上演。

我本不喜欢用太多的句点将长长的句子隔离开来,但我收集的那些故事却由不得我不这么做。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听这个故事,需要一点耐心,因为它也可能和你,还有你的学生时代有关。

故事发生在夏末未央的福州。

那一天,阳光格外毒辣,尽可能地把一切热能聚集在车水马龙的水泥路上。半途中,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大汗淋漓地从人群中挤上20路巴士,站稳后,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她们如同夏日盛开的带露白莲,清新得令人眩。

尤其是那个长发披肩的女孩,可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长发女孩嫣然一笑,吸引了公交站上的几个登徒子朝她行猥琐的注目礼。另一个女孩不到一米六,蘑菇形的短发挑染成前卫的灰褐色,发丝工整地贴着脑袋,接近传说中的波波头。少女言谈间透出几许娇气与傲慢,还时不时故作高贵地用轻佻的目光检阅着四周昏昏欲睡的乘客。

她们穿着一样的露肩衣裙,但前者给人以清灵秀气之感,后者则有点像街头的太妹。

琦漫本来倚着车窗差点就和周公牵手了,突然上车的少女却像两剂兴奋剂注入了她的神经。长发女孩站在她左边,黑瀑一般诱人的发丝垂落在眼前。热风拂来,发丝飞到琦漫的脸上,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湖瞬间掀起千层浪。

盯着人看太久总归不礼貌,琦漫连忙把目光转向窗外,美女的倩影却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她的脸颊浮起了两片红云,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同性居然为同性所吸引,还带来如此热烈的心跳,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巴士开出不多久,猛然一个大刹车,搅得整个车厢乱哄哄的,如同夏日的蝉笼。

“出事了!出事了!”一位老妇人大叫起来。

出事了?乘客们纷纷探出脑袋,都要看个究竟,但最近的那面窗玻璃却僵固不移,不能最大程度地为乘客提供清晰的视野,一时间几名男子的脑袋卡在车窗上拔不出来,制造了一场名副其实的“交通事件”。

琦漫起身顺着几名乘客的目光扭过头,透过车尾的大玻璃,看到一个女孩瘫倒在路中间,痛苦地挣扎着,蜷着身体,抱着一只血淋淋的腿,白色连衣裙上也沾染了斑驳血迹,交通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突然,琦漫被路面的反光灼得眼睛发疼,她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方才的大刹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短发女孩望着窗外的突发事件,眉毛一挑,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她的命真好,差点就成功地轧死她了,《猫和老鼠》里的吉米被汤姆拍扁之后又会复原回来,要是那女的被轧死了再胖回来该多有趣!”说完,被自己恶毒的小幽默逗得哈哈大笑。琦漫瞪了她一眼,旁人也回过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美丽的女孩连忙对她使眼色要她住口:“别笑了,大家都在看哩!”

巴士拐进麦园路,麦园路没有麦田,小路两旁密集着大小榕树和四水归堂,偶尔有百年洋房肃立在白墙黑瓦之间。

冯琦漫和那两个不知名的少女在同一站下了车,车站的这一边是省师大,另一面正是她所要去报到的地方——白沙职业艺专。琦漫尾随在两个女孩的身后,惊讶地发现,她们要去的地方竟然和自己一样!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她的感觉模棱两可,莫非她们也是来报到的?

这种疑问很快就被十几分钟前的急刹车给她留下的惨然印象给冲淡了。

血地上的女孩和不良少女幸灾乐祸的逗笑,兀自令她的手心发麻,指尖发凉。

新生接待处的年轻女教师忙着注册工作。冯琦漫看到那个傲慢的女学生在表格上写下“钱霏霏”三个字,但她对这个名字既不关心又不好奇,甚至厌恶,只是无奈她老出现在面前,像只烦人的黑头苍蝇那般萦来绕去。

琦漫打量着眼前的女老师,女老师用慢条斯理的动作写下慢条斯理的字,以慢条斯理的音调交代慢条斯理的话。

霏霏有些不耐烦了,她生平就长着一副和天下老师不共戴天的样儿,这会儿与老师说起话来又无所谓地东张西望。这还算收敛,毕竟跟前的人物是班主任,若换做别的老师,她可要骂人了。

“哇呀呀,这手字真好看!”突然,车上遇见的长发女子出现在琦漫身旁,声音甜得如同泡过了蜜一般,“我在公示榜上看到了你的名字,我们在一个班呢!”

居然这般自来熟!琦漫呆愣了半晌,她看到她的宿舍卡上赫然填着“2uff0d6uff0d03”,那不是和自己住在同一间寝室吗?!

“喔,还有她!”不等琦漫开口,长发女孩就把霏霏同学拍醒,“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叫藤蓉蓉,霏霏是我的初中同学,现在也在一个班!霏,这是冯琦漫,你们认识一下!”这口吻仿佛她们已经十分熟稔。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琦漫非常奇怪。

“看到了你填的表呗,不知道你叫冯琦漫怎么会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哩!”长发女孩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发送一个甜蜜的暗号。

蓉蓉是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温柔女孩,只是那个钱霏霏,从里到外透出一股社会混混习气,她怎么会跟她在一块儿?唔,大概里面有你猜不到的秘密!

“其实,我们还在一个寝室,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琦漫说得很淡定,回以春风拂面般的微笑,这微笑是回给蓉蓉的。她的脑子还有些纷乱,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女孩们进来时恰好赶上空房位,住到了溽气难散的2号楼603。真是人和不如地利,地利不如天时!

这是一个冒似真实的故事,因此故事的女主人公冯琦漫也并不像其他小说的主角写的那样,娇美得能让大雁摔下来,高贵得会让月亮都躲起来。

当然,除了鼻梁,鼻梁是琦漫脸上最为标致的地方,长得像中欧混血儿那般笔直立体。有着高鼻梁的人性格一般都很坚强,但琦漫却一直在很努力地学着不哭,只是她仿佛天生泪腺发达,怎么也截不住突如其来的奔腾急流。

很少有黄种人能长出如此俊美的鼻梁,初中时的数学老师曾拿琦漫的鼻子开玩笑,“如果一个女人的鼻梁长在黄金分割点上的话,这个女人就会比较漂亮。”用地理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当太阳照来,向斜与背斜清晰可见”。也正因为面部轮廓清晰,原本算不上大的眼睛看起来却很深邃,深邃得流淌出了几分忧郁。

到底这学校里开了个影视表演专业,于是你抬头低头,处处是美女,琦漫长得还不差,但来到此处八成要被埋没了。

首先琦漫不喜脂粉,穿着简单不惹眼,加上偶尔会有假小子的一面。譬如,她时常在黄昏放学后披上漆黑的校服上装,登上轮滑鞋,就酷酷地消失在步行街上。因此,她给人留下的印象永远是干干净净的素颜和有点儿假小子的行头。

这个夏夜分外闷气,热浪一阵又一阵地送来潮黏的气息,搅得室友们难以入睡。琦漫洗完澡没多久,又是汗流浃背,躺在上铺,辗转反侧,创造“满汗全席”纪录。突然,寝室之外一阵敲门声,敢情琦漫的父亲给她送来了一台空调扇!

“姐妹们,我们来分享!”

说是分享,可她并没用空调扇,却放在大伙都吹得到风的地板上。“这个键是开关,这个是调风档,这里还能装冰块。老爸想得真周到,居然大老远的从鼓楼区带过来,这下我们大伙都舒服了!”“只是老爸还在返回的公交车上,节俭成性的他肯定舍不得多花一块钱坐空调车。”琦漫心想。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有个好父亲,真幸福呀!”蓉蓉一脸羡慕地拨弄着空调扇,仿佛见到了耳闻已久却从未见过的新鲜宝贝。希儿心安理得地坐过去吹风,舒舒服服地看漫画。

可不知为何,霏霏的目光却怔住了,一时间仿佛有千万根血丝从她的瞳孔爬向眼白,燃成一片愠怒的红色。她颦蹙着眉头,仿佛被某种突如其来的阴霾笼罩着。她尽量克制自己,压抑着突如其来的怒火,默默地坐在电视机前,叼了根烟,将火机打燃,思绪却追溯出很远。

她到底在克制什么?为何她一见到空调扇会怒火攻心,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吧?

琦漫感到很奇怪,她独自一人爬上了床,心里有些委屈。是的,她并没有用它,却给大伙用了——自从她遇见霏霏,继而在寝室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分外妖娆的上官希儿,冷不丁就有种预感,她或许很难融入她们中间——她把风扇放在共用的位置,招呼大伙使用,这自然带着某种讨好。可谁知霏霏非但不满足,还面露愠色,这不是适得其反、徒劳一场吗?

突然,钱霏霏被综艺类节目逗得哈哈大笑。但与此同时,蓉蓉却一把关掉了电视。

“他妈的你想怎样!”霏霏狠狠地敲了一下遥控器,习惯性地用粗口宣泄心中的强烈不满。显然刚才的怒气并未消散。

“话说亲人是依靠,朋友是动力,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最靠谱的事就是成立自己的‘家族’,以后要吃要玩咱都一块,要像琦漫这样不怕为知己流血流汗才是真姐妹!”蓉蓉说得很认真,她那美丽的脸蛋总会令琦漫险些忘了她在说什么。

“那你要做什么呀?”希儿问。

“我看我们四个挺投缘,但安内必先攘外,让别人知道咱有咱的圈,谁也别想侵入我们中间搞破坏。我提议,给我们的圈圈起个名儿吧?”

“好呀!”希儿笑得天真而开怀,“还记得有首歌叫《妹妹你真sui》吗?闽南话里的‘sui’是‘美丽’的意思,如果叫做‘sui家族’的话……”

“洋气,我看可以!”蓉蓉开始浮想联翩。

“我没有意见,你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霏霏把脸转向琦漫,原先还被嗔怒笼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莫测难辨的笑意,声音也变得很温柔,“那就这么说了?小漫,你别老不在状态中,快点表个态吧?”

琦漫受不了刺鼻的烟味,她正捂着嘴在看刚发下来的《学生手册》,被问得愣了半晌,说:“《手册》第129页第五条强调‘不得拉帮结派’,这么做不就成了拉帮结派了吗?使不得吧?要玩家族你们玩好了,反正我不参与。”

琦漫的语气并不强硬,但霏霏却“哼”了一下,打断了琦漫的话。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尴尬,霏霏的瞳孔里闪过一道邪恶的光芒。她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心中已是怒潮澎湃——让你加入我们是看得起你,居然不领情,简直是给你坦途你不走,给你敬酒你不吃。

那个叫冯琦漫的女孩,你别看她外表瞧起来乖顺得很,骨子里却够特立独行。

难道就这样一直忍下去吗?以她的性格没那可能,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搞这些小圈圈,局限太多,我这人,不准备当乖孩子,乖孩子太腻我受不了,也不准备……”本来想说“也不准备当坏孩子”,考虑到这样说言辞过重,势必给某些人火上添薪,转而换了下文:“也不准备太个性,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言道,‘枪打出头鸟’,风险太大的事,我看,还是别做的好。”

冯琦漫看了看一脸不悦的钱霏霏,只见她重新打开电视,烟抽得更凶了。

虽说琦漫不喜帮派,但她的骨子里头有着霏霏的桀骜不驯,反正父母是管不住她,这点她比一般的独生子女更任性些。但她的任性并非出于玩世不恭。她心知肚明,影视表演并非好混的专业,学它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甚至是代价,否则就是将青春当做流水任之流淌。还是努力吧,远离阻碍前途的一切障碍,冲破层层难关!

烟雾在寝室里缭绕。

琦漫心乱如麻。

翌日清晨,雨后的阳光格外柔媚。天边挂起一道彩虹。窗外垂柳成荫,鸟儿穿梭林间。

昨夜那场大雨似乎花了很长时间去梳理燥热的情绪,理得第二天万物皆醒,周遭一派秩序井然的样子。琦漫枕边闹钟的指针走到“10:30”。她微睁着迷蒙的睡眼对着闹钟发了一会呆,突然一愣:“糟了!”霍然从床上坐起,继而跳床而下,鞋子拖地,桌椅碰撞,各种声音交织奏鸣。

“琦漫你慌慌张张的搞什么,被强盗打劫呀,人家都睡不了啦!”上官希儿也从朦胧中惊醒,狠狠地揪了一下被单。

“咦?你们都不去参加‘天天艺术团’的招新吗?”琦漫这才发现大伙都还在床上赖着呢。

“忘了忘了,完了完了!”蓉蓉也一跃而起,急得话都说不利索,看来这场招新对她来说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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