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调教天子》第四章 斩断情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夜色如幕敞朗,缀着窸窣星芒,静谧而清冷,无边黑暗宛若螟蛉般啃噬着最末的枯黄,半盏残月掩映在黑云中,印出影影绰绰的薄光。

光影透过窗棂,与殿内高悬的宫灯浑然一色,隐约晃过双目。苏菜菜睁眼,殿中榻褥柔软温暖,她却肩颈微微酸痛,辗转不能入眠,心绪已是许久未如此复杂,以至于难以入梦……明日便是与林峰相誓一生的日子,这昏黄清冷的薄光,却轻轻掀起一年多来的过往,一幕幕宛若重现般,清晰而深刻。

究竟是太过兴奋抑或是些许烦闷,苏菜菜始终不得其解,心中恍惚印过他模样,似乎搅得她更无法安睡,她猛的直身坐起,轻叹一声,随即穿上软靴,拎起衣桁上的白裘斗篷,轻裹住身子,摸索着将殿角那只紫木箱子打开,荧荧烛光斜斜照下来,投影在箱子内的衣衫上,她扯出那件已磨破的深蓝连衣裙,拎出那双紫色的磨砂皮高跟鞋,那日她正是穿着这身来到此处。她浅笑,探手继续摸索下去,触碰到那日佩戴的首饰,以及多日未用的那只手袋。

拎着手袋端坐到案旁,轻轻撑开镜子,拿出袋中的化妆袋来,借着烛光,细细勾勒起来。看着镜中的脸,苏菜菜竟感觉陌生,仿佛已不习惯如此妆容的自己,仿佛曾经那精致而时尚的生活,早已一去不返,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家,两千年后的时代,也渐渐模糊着远去。

她已决意一生驻留于此,纵然已有一年未归家,念及往后的几十年,她仍心有所悸,忽然的想要见他,她提起一只灯盏,伸手推开门,一阵风陡得扑面而来,刺骨的生疼。

“副军师,如此深夜,您要出门?”门前侍卫问道。

“我……想去见见上将军……”她低声回应。

“请命属下护送副军师前去。”

心中猛一阵颤抖,似乎不愿接受,苏菜菜抬起脸望住侍卫,抿唇微笑:“不用麻烦了,他住的又不远,这里到处都是侍卫,很安全呢。”

“这……”侍卫面露难色,似乎不可违抗苏菜菜的意图,却又不安心让她独自前去。

苏菜菜吐出一口气,恹恹道:“我又不是明星!总是这么跟前跟后的,感觉好没有自由,让我一个人走走,然后再去找他不行吗?”

侍卫惑然不解,对于她的古怪言语依旧不知所措,只能楞然点头。

拉紧身上的裘袍,她迈开步子离去,殿檐上盏盏宫灯明亮,却散出静默而清冷的光芒。

沿着宫阶缓缓踱前,竟有一阵清幽的梅花香味飘来,此时尚是初冬,只因咸阳地处西北,这皇宫内的梅树已悄然绽放。苏菜菜心中忽觉欢喜,遂扭转身子,沿着殿廊,朝着那花香飘至的园地走去。

此时虽已万物凋零,建行宫内却仍花草未歇,枝叶繁盛。夜风回旋着轻过,摇动树枝,掀起瑟瑟声响,漫入静谧黑夜。

花香越发芬芳浓郁,暄香四溢,火光流转下,一簇簇梅树赫然入眼,姿态翩然,异彩纷呈,乍绽的潇洒自如,落落大方。徜徉在梅丛中,香气盈怀而入,心中的烦闷似乎渐渐淡去,苏菜菜深深吸一口气,清香满口,沁心入脾般,那对家乡的隐隐的眷恋似乎也深埋心底,化作绝无停滞的思念。

苏菜菜抬头望天,夜空青黑深暗,却不再清冷而苍莽,既不可离他而去,何不尽享这片敞朗夜境?她欣然笑起,似乎已然开阔,这梅香令她烦恼不再,或许更能助她入眠。如此一想,她便伸手去摘,想要摘下一支带回殿内。

指尖却一阵刺痛,她触电似的收回手,摊开一看,微红的血。她露出一丝痛苦神情,慌忙着轻含伤口。

不远处,一缕淡淡火光渐渐而近,随之响起的声音,生冷而低哑:“梅在园中幽香四散,副军师何故独占其香?”

她扭身,烛火印出那只颀长瘦削的身影,依然白裘覆身,手中的灯盏发出幽幽微光,那张苍白如冥灵的脸,依旧冰冷漠然的眸子,彷佛极冰渊的冰,长年不得融化。

她愕然,似乎举足无措,只得垂低头,望着手中的灯盏。

杨翾亦埋低头,目光锁住她,轻描淡写的语气:“你一向能言善辩,为何沉默?”

苏菜菜眸光微转,轻抬起头望住他,转而勾起唇角,淡然一笑:“因为你说的对呀,这是我自找的,我不该摘花,否则也不会被刺伤了。”

她的目光柔和而平静,为何投入他眼中,却如此凌厉刺人?他心中阵痛,目光一凛:“你究竟是何意?!”

面对杨翾突如其来的森冷,她显然有些局促,楞然望住他,嘴唇略微颤抖:“就像你说的,这些梅花在园子里会幽香四散,但是我却想摘花去独占这香味,所以我被刺伤了呀。”她说着,一双眸子清澈似水透出无邪神色:“难道我又说错话了吗?”

她似乎妆扮过,与平日的清秀娇俏不同,竟有几分妖娆,红唇娇艳如血,宛若吸人魂魄的妖,神情却无邪的犹若止水,看着她,他的心口竟然热起来,狂乱不止。

杨翾微微侧首,声音嘶哑而低沉,蕴藏着愤然的意味:“仍是如此无辜的神情,似乎所有过错都与你无关。”他冷笑一声,眼中充满嘲讽的神色,淡淡:“或者你以为,仅凭自身之力,就可掌控天下?”

苏菜菜低叹一声,遂望向别处,并未作答。

“为何不反击。”他沉声道,神情空茫而幽冷,竭力压抑着心底的触感。

她伸手轻扯住裘袍,一双眸子含着隐约波光,和煦而温柔,抿嘴轻声道:“你不是说我和你对弈,向来都大败吗?既然说不过你,就任由你讲吧。”

他眸光忽暗,却陡然绽出凛冽光芒,声音也骤然抬高,显出难得的急促:“你就甘心称败?!”

苏菜菜撇嘴,幽幽望向远方,露出甜蜜神色:“有什么不甘心的,我明天就要嫁人了。”她看向他,浅笑:“凡事非要争个输赢吗?再说你确实比我强,你聪明睿智,又沉稳冷静,如果这军中没有你,只让我一个人辅佐林峰,怎么可能打下天下呢?”

她的话柔和平静,只是对于杨翾而言,却宛若剜心利刃,暗藏着凶狠的杀伤力,一句“明天就要嫁人”,将两人的位置摆得清晰明白,再将一番赞誉,以求得他无力憎恶,最后那句“辅佐林峰”,更点出维系着彼此的印迹。他心底绞痛,那窒闷而痛苦的感觉,纠缠着他的脑,令他几欲失控。

“明日要嫁林峰,今日便摆出君臣姿态么?”杨翾冷哼道,眼中充满讥讽之意,却压不住痴意的神色。

苏菜菜轻叹一声,扬起手中的灯盏,白皙的脸上缭绕着轻柔的雾气:“是你鼓励我为林峰留下,也是你教我骑马认字,我怎么可能对你摆姿态……”她低声道,略微沙哑:“那夜也是这样,我们提着灯盏,而后去下棋,毫无顾忌,亲如兄妹。”她低头,攥紧裘袍,眼底愈发黯沉:“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的无话可讲,变的互相猜忌,甚至可能互相憎恨?”她蓦地抬眼,直直盯住他,声音微微哽咽:“我们真的不能回到那时候吗?”

杨翾手指微颤,声音漠然却冷寂:“那夜真是无所顾忌么?”他冷冷淡笑,眸中隐隐苦涩:“一直以来,无所顾忌的,只是你罢了。”

她秀眉忽颦:“难道那时,你已经……”

“后知后觉。”他压低声,眸光一淡:“不止是你,我亦一样。”

冷风扬起,不住翻动着枝叶,撩得火光晃动,刺骨的寒意透过裘袍钻来,却比不上他心中一丝酸涩。

静默,无言以对的局面,两人只是相望着静默。

苏菜菜轻叹一口气,眼帘忽落,打破僵局:“夜很深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举行婚礼,我……我先回去了。”言罢,她慌忙着转身,企图离去。

只迈出两步,身后的人却陡然上前,长臂一圈,从后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她触电似的后仰,背部却更紧贴住他修长温热的身躯,她慌乱伸出手掰他手臂想要逃离,他却如铁铸般沉稳不动,反而加了手力,声音生涩而寂寥:“为何总是逃离?”

苏菜菜颤抖着低吼:“让我回去……”

杨翾似乎心有不忍,缓缓松手,她猛然挣开他的臂膀,牵起灯盏朝前跑去,却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手中的灯盏猛然落地。他疾然抬起手臂,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拉转回身,直面着自己,抬眸狠狠凝住她。他的唇紧抿着,泛出恍惚的苍白,浓墨似的眸子里蕴含着深深的悲伤。她仰起脸,看清楚他的模样,头一次,他显得这般无力,眼里的哀色如此浓重。一直以来,他都是面无表情,仿佛毫无心肺,更是清高桀骜,难道这一刻,已是到了不可忍受的痛彻?

他垂头,下巴轻磕她白皙的小脸,侧脸轻贴着她,猛的含上她的唇,温柔缓慢的亲吻她。似乎终是无力忍耐,再也无法压抑,若不抱她不吻她,他会错乱,以至癫狂。

“你为何逃离?”他低低吼着,转而离开她的唇,沉重喘息着,充满落寞而哀怨的低语:“逃来逃去,却始终在原地。”他抬眸望住她,眸底的深色越发浓重,他伸手抚住她的小脸:“我为何压抑?”他悯惜似的轻划过她的唇角,露出悲伤而幽然的神情:“忍来忍去,却始终忘不掉你。”

她伸出双手轻攥住他的大掌,缓缓拉离自己,眸光中满是歉然,以及隐隐莫名的愁绪,勉强露出一抹笑意:“你那么优秀,一定会有很好女子等候你,就像……”她心中一颤,顿了片刻:“就像湘儿那样……”

他默然无语,只是贪婪望住她,目光从未转移。

“我们依然会毫无顾忌,亲如兄妹。”她喃喃自语,“我会视你为最信赖的兄长。”她叹一口气,闪烁着避开他炙热的眸。心中却揪起淡淡的心痛,那样不可揣测的痛。

一阵冷风掀乱她的头发,透过颈项上的空隙钻入,寒意令她断然清晰,终于迎住他的目光,开口:“我爱的人只有林峰,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他,留在这里也是因为他,今天之后,我就要成为他的妻子,无论生死,我都会陪伴他。”

他默然无语,只是静静望住她,神情空茫,渐渐回归冰冷,毫无悲喜。

她轻轻推开他,拾起地上的灯盏,回转身子,长睫轻动,哑声:“杨翾,对不起。”随即没入冰冷幽黑的空气中,渐渐消离。

天色愈发阴沉,微弱的月光投入杨翾的瞳眸,折出灰暗的光芒。心似乎坠入不可见渊的谷底,他毫无触觉,宛若丧失灵魂的空壳,这一切注定的时刻,他还能期望何逆转?

人类皆是如此,需要情感的慰藉,却时时恐惧情感的欺瞒;知道没有永恒的真理,但又不得不怀揣不弃的信念;无法背离男女的天然**,又需要警惕**的杀伤;憧憬情爱的力量,一旦深陷,却总无法斩断种种情殇。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