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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钿》第30章 锦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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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懿饶是个会心疼自个儿夫君的,第二日睁眼就念着封鞅的寝衣“硌人”的事,一早与老太太和封夫人请过安用过膳后,便邀封夫人一道往帝都最大的绸缎庄去了。

庄子里有出售上等凝云丝,比普通的丝织品更柔软舒服,合懿自己的寝衣就一水儿全是那料子的,她这几日总归身子不舒服懒得出门,便想着自己给夫君做两身寝衣,穿在他身上,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封夫人知晓她意图后忙推辞说不必,“府中多得是绣娘,料子买回去尽交给她们去做就是了,哪里能让公主亲自动手,世卿知道可得要心疼了。”

合懿一向不大能体会人言的虚实,待人从来凭的都是一腔真心,当下弯弯嘴角道:“我从前也经常给父皇母后做衣服,寝衣本就薄软,费不得什么事的,婆母不必担心。”

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便趁热打铁,“公主与世卿夫妻两个和睦,我当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些日子瞧世卿每日主殿厢房两头跑也麻烦,索性一会儿回去就让小厮把他的东西搬进主殿去吧,公主意下如何?”

主殿与厢房之间打个来回也就是个百十来步,有什么好麻烦的,这说着也就是个托词,但如今封鞅夜夜都在昭和殿宿着,合懿倒是都没想过这回事,现下封夫人提起,她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愿的,欣然点头同意了。

马车行至街市,忽见前方人头攒动,众人争相涌在街口实实在在围了个水泄不通。

合懿推开窗侧耳听了一字半句便想起来,现下春三月,万物生发的时候,亦是士子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时,今日想是新取中的进士前往杏园赴“谈话宴”呢吧。

科举选取,择身、言、书、判四项,“身”为首当其冲一项,能取中者外貌大抵都不会太差,而当今天下教化开放,自太上皇重开科举广揽天下士子后,愈来愈多青年才俊涌现出来,每逢三甲必定都是少有的才貌双全之辈,打马御街前便引得多少姑娘家的春心萌动。

从前就有户部尚书府的小姐自御街前惊鸿一眼,隔日便差媒人登了那新科状元的家门,且成一段良缘。后面效仿者众多,这一段路,早就成了帝都各大待嫁闺秀的相婿路了。

“这么个情形,车驾怕是过不去了......”合懿朝那乌泱泱的人群扫了眼,寻到一片稍稀疏的空档,“所幸那庄子就在前面街口拐弯不过几百步,婆母若不觉劳累,咱们便自行走过去吧!”

封夫人自然没有异议,便与她一道下了马车由几个侍卫前后护送着没入了人群中。

侍卫个个人高马大又皆手持刀剑,围着两个身量薄弱的女人甫一行到人群中才觉得格外引人注目,但帝都贵人扎堆,谁能看出来这是长公主,权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过来相看的,左右不过悄悄揶揄两句这一家心急,倒也没什么异状。

眼瞧着要走出人潮了,恰逢右前方有人高声呼了句“状元郎来了!”,一语霎时间点燃了人潮,沸水一般向呼声发出的方向涌过去,将前面的去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领头的侍卫见状便进言:“这儿如今鱼龙混杂,为您与夫人安危为上,属下斗胆请公主折返,改日再前往庄子如何?”

松青也附声,“就是,回头派个人让去庄子传一声,教他们带着时新的料子直上府里来供您挑就是了,跑一趟本是个乐趣,可这阵仗,哪里还有乐趣可言,费那些功夫干什么呢!”

说着话,那头街口已转进来一行锦衣公子,个个鲜衣怒马好一派意气风发的模样,引得人群中又是一阵波涛汹涌,合懿瞧了瞧身侧海浪一样的人流,也不愿意再多留了,忙携了封夫人的胳膊,匆匆往车驾停留的地方退回去。

才走了不到几步,却忽闻身后有人隐含惊喜地爽朗笑着喊了声:“封伯母还请留步!”

那声音本不算大,但胜在清越,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纷扰中竟也能让人听得真切,合懿过了耳自然首当其冲侧目去瞧封夫人,却见封夫人也似乎不明所以,二人视线交接便道是:叫别人呢吧?

不过习惯性的朝身后人群扫了一眼,这一看,却见那丰神俊朗的状元郎骑在马上正朝这边过来,眼神所至不是她们这里又是哪里!

合懿觉得狐疑,“这状元郎好似认得婆母呢,婆母不认得他么?”

封夫人这半辈子或许见过的人太多了,细细瞅了两眼仍旧摇头,见人家快到跟前了还是耐性摆出一副笑脸,低声道:“许是老爷从前的哪个同僚之子,见过但如今长大成人不记得了吧,劳烦公主稍等个片刻,我这边应付两句也就是了。”

场面上待久了都是如此,不管是亲是疏,既然人家笑脸迎过来就没有冷脸相对的道理。

那状元郎不过弱冠之龄,芝兰玉树似得一个人,还隔了一段儿便自马上下来快走几步行到封夫人面前,双手高举过眉,郑重躬下身去。

“晚辈莘川拜见伯母,问伯父伯母及世卿兄安好,晚辈今次前往都中赶考,临行前家父曾千叮万嘱叫我日后若能高中,必得亲自登门贵府拜访,不想今日竟先在此遇到了伯母,晚辈欣喜之余未免唐突,还望伯母恕罪。”

话说到这份上,封夫人想不想得起来他倒是其次,但封老爷确实有一门远亲是为莘氏,只是早些年渐渐断了联络,如今对方已高中状元,此后与封鞅同朝为官少不得见面的,既然人家还念着旧情,封家又怎么能怠慢呢。

封夫人自然不想给自己儿子树敌,当下伸手虚扶了他一把,眉目温和地在他面上一扫,欣慰道:“上回见你还是个小孩子,一晃这许多年过去都成一表人才的大小伙儿了,也难怪刚才一眼竟没能认出来,如今你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想来你父母也定是高兴的很。”

说着又问,“他们如今可还好?”

莘川忙说一切都好不敢劳伯母挂心,言语间目光偶从合懿面上划过几个来回,才有些不确定道:“这位......可是长公主殿下?”

封夫人这厢一经引荐,莘川忙双膝一弯跪倒在地行了个恭恭敬敬的跪拜大礼,这下可好,后头几人听了哪里还会站着,即刻领着围观一众旁人犹似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连连矮下去一大片,那声势,估摸着能赶上皇帝出行了。

合懿在春光里眯了眼,瞧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个非正式的场合,另搁上朝中哪个官员也行不出如此隆重的大礼,也不知道这新进的状元郎是太过惶恐还是怎么了?为官者,能力是一方面,眼色是另一方面,若连什么场合该行什么礼都分不清,也不知道他今后官路能走几何。

她审视地盯着地上匍匐的莘川看了会儿,遂曼声道:“本宫今日不过闲游至此,无意扰民,诸位且请起!”

出来一趟又是被拦路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合懿委实是半点兴致都没了,见他起身便不欲再多言,只道:“今日是状元郎的好日子,杏园赴宴不可耽搁,状元郎请先行吧。”

莘川朝她拱手,态度仍谦卑,“长公主殿下在此岂有我等先行之礼,下官恭送殿下,殿下请。”

合懿无话,便携了封夫人同回车驾,直到车驾调头她从车窗中仍看到莘川立在原地,只他此时已不再低垂着眸,而是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在金光灿灿的阳光里逼得合懿有些刺眼。

“儿媳敢问婆母方才那莘川与封家究竟有何渊源,为何看他的模样很是熟稔,但婆母却连记都记不起他呢?”

临了那一眼倒是像在合懿心里扎了根刺,尤其不舒服。

封夫人说起来还有些过意不去,“那本是老爷的一房远亲,当年前醴国未亡国之前曾有过一些交集,后来前醴国亡国,封家便搬回了冀州老家,直到世卿受太上皇青睐,我们又举家来了帝都,辗转来回,这都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其实莫说他,就是他父母站到我面前,我也认不得了。”

谁家没有几房远亲,但隔了这么久没见的还能像莘川那般热切的倒是少数,况且,科举士子需在头年十月便抵达帝都,中间隔了这么久也没见他露过面,如今身负盛名引人注目后突然熟稔至此,难免引人深想。

合懿心里藏不住事儿,待封鞅晚间回来便忍不住与他说了今日情景,封鞅闻言忽的默然,少顷便起身去了书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合懿瞧他的反应便觉得不安,躺在他怀里都睡不好觉,喏声问:“世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人有什么问题么?”

封鞅轻拍她的背安抚说没事,“许是新进的士子冒进了些,我已派人去查他的底细了,你别想那么多,早点睡。”

他一向是能让人安心的,合懿便不做他想,当下闭上眼睛嗅着他身上能解忧的迦南香气入了梦。

松青派人传话让庄子送的布料很快送到了,合懿紧着挑了几匹不甚称意的退回去,其他的全都命人送到了府中绣房,这不开春儿了么,得给府中一众大丫头小丫头们准备两身行头不是。

只封鞅的寝衣是她自己动手,她做衣服算是熟门熟路,况且寝衣宽松,稍有一些不确定尺寸的地方,且大一些也无碍。

这日她正坐在榻上穿针引线,忽从院门外奔进来一个长随,没进昭和殿,只在外面朝十陵急匆匆回禀了句,“不好啦,主子爷在国学监外遇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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