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夫妇的房子就在莫尔雷斯家那条街的最尽头，虽说不大，但也是用心装潢过的，原本可以是个快快乐乐的家庭，现在却因为卡琳娜的死亡而笼罩了一层阴影。

“史密斯先生，史密斯太太。”

约翰带着安杰和艾德站在史密斯夫妇家门口和分别他们握手打了招呼。史密斯夫妇脸上带着和气的笑。但这掩盖不住他们眼中的哀伤。

“快请进，约翰神父。”

约翰走进了史密斯家的大门，艾德和安杰跟在他身后。安杰注意到史密斯太太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瞅着他，估摸着是艾米在她这嚼了什么舌根子。

安杰假装看不见史密斯太太的目光，跟在艾德身后来到了史密斯家的客厅。卡琳娜和她的那些朋友就是在这举行派对的。如今已经是冷清空荡，只有一个几十岁的小丫头坐在沙发上，呆愣愣地抱着个洋娃娃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这是谁？

“啊，这是莉莉安，我们的小女儿。”史密斯先生怜爱地看着小丫头，“卡琳娜走了以后，我们就只有她了。”

卡琳娜的妹妹？安杰有点在意的多看了莉莉安几眼。可是她一次也没在学校提过啊。

约翰看了看莉莉安又瞅了瞅史密斯先生，有些动容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会好起来的，菲利普，我相信卡琳娜已经在主的光辉下远离一切痛苦了。”

菲利普·史密斯点了点头，低头揩了揩眼睛。安杰看着他的样子没忍心告诉他自己前天晚上看到的东西。约翰在史密斯夫妇走神的当口回身对他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艾德也心领神会没有开口。

“按照惯例……我需要去卡琳娜的房间看一看。”约翰扭头回去继续和史密斯夫妇交谈，“这里需要一个彻底的净化，菲利普你觉得怎么样？”

史密斯先生求之不得，忙不迭的答应了约翰。约翰又问了几句有的没的的事情，便让艾德留在这继续陪着史密斯夫妇，安杰则和他去外面拿净化仪式必须的物品。安杰跟着约翰走了出去，刚走到车旁就听见约翰压低了声音问他：

“你有感受到什么吗？”

约翰之所以愿意带安杰过来，就是因为他有可以感知邪恶或产生灵视幻象的能力。这或许是上帝赋予安杰的，让他来帮助自己的天赋——但愿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不会害了安杰。

“事实上，完全没有。”安杰回身看了一眼卡琳娜家，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这里一点点‘邪恶’都不存在，我也没产生幻觉……按道理说这不可能。”

安杰没有说谎，他从一进史密斯家的大门就开始感知四周的气息。可他非但没有感应到恶魔，甚至还觉得这房子挺正常。安杰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难道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自杀或他杀吗？

约翰看上去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他低头在后备箱找了一会儿把一个皮箱拎了出来，对安杰耸了耸肩：

“这种事情最重要的就是证据。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指明这栋房子受到了魔鬼的侵扰，我才能拿到驱魔许可。可现在没有证据，菲利普和丽娜也没有提出要进行取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约翰关好后备箱，重新返回史密斯夫妇的房子，安杰听见他在一个人自言自语：

“主啊……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看上去忧心忡忡，快迈进史密斯家门槛时又叮嘱了安杰一句，让他千万不能进卡琳娜的房间：

“你留在这，菲利普，丽娜和艾德上去帮我的忙好了。”约翰走回客厅，严肃的看了一眼安杰安排道，“安杰陪一会儿莉莉安，净化仪式时间可不短，可以吧？”

安杰别无选择，只能点头应下。同时暗自期许艾德能从卡琳娜的房间里看出点什么。史密斯太太很是不放心的看着安杰，一脸的欲言又止。约翰见她模样立刻就把她的心理活动猜了个七七八八，提高了音量对安杰补充道：

“安杰，你会照顾好莉莉安吗？”

兴许是听见自己的大名被数次提及，沙发上的小姑娘把注意力从电视上拉回来几秒瞟了一眼安杰。安杰对她报以友好的微笑，点头应允约翰：

“那是自然。”

约翰看上去放心了不少，提着箱子让史密斯先生带路上楼直奔卡琳娜的房间。艾德和史密斯太太跟在后面，史密斯太太仍是满面掩盖不住的放心不下，但她终究没说什么，没过几秒，她的高跟鞋就消失在了楼梯的最上方。

唉……带小孩这种事……

安杰活动表情打起精神绕过沙发靠背走到莉莉安身边坐下。小丫头的注意力大概只分散了那么一眼就又回到了电视上。安杰跟着看了一眼屏幕，很是头痛的发现又双叒叕是《神之子》。这简直就是他变成安杰罗之后看的唯一一个电视节目，十四集循环播放，讲了一个无比老套的少年巴奇被神眷顾然后打败七魔王的故事，而且还是黑白的。在片子里男主巴奇平均两集一个魔王，还长着一身腱子肉，怎么着也和少年搭不上边儿。

莉莉安怎么会喜欢看这个的？

“嘿，莉莉安，你是叫莉莉安吧。”安杰在小姑娘身边挂着笑容问到，觉得自己和大尾巴狼没什么区别，似乎在艾丽娅面前也是这样。

莉莉安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半分和安杰唠嗑的意思也没有。安杰自说自话了一会儿实在觉得尴尬，只能闭了嘴和她一道看《神之子》。画面上的巴奇正在挑战最后的魔王，地狱的副君别西卜。别西卜很强，巴奇几次被他打翻在地。莉莉安看上去有点紧张，双手紧紧抓着她的布娃娃。安杰作为看了十四遍的家伙自然稳如老狗，知道过不了五分钟巴奇就要聆听来自天国的福音，一个大干倒别西卜了。这不就是奥特曼打小怪兽的雷同套路吗？

果不其然，在一番激烈战斗之后，巴奇终于得到了天父的帮助，召唤出一道极其炽烈的圣光击中了别西卜。而魔王则在圣光中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翻滚嚎叫着化为了灰烬。安杰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莉莉安。小姑娘这时候已经重新放松了下来，甚至还跟着片尾曲一起哼了起来，一双小脚在地板上打着节拍。

“安杰，我知道你。”莉莉安停止哼歌，盯着屏幕看着演员表一排排切过去，“姐姐经常提起你来着，她说你人很好。”

“她喜欢你，你知道吗？”

安杰呛了一下，莉莉安的声音脆生生的，毫无遮拦的说出真相。安杰听了心里一怔，他只和卡琳娜相处了十几天，没找到她会这么评价过去和现在的自己。

毕竟……他自己不是很喜欢卡琳娜。

“……你别太伤心。”安杰有点支吾，“我其实，不，我是说你姐姐其实，没怎么提起过你……”

“姐姐不喜欢我。”莉莉安扭头看着他，“我知道的，但我喜欢姐姐。”

安杰没搭茬——莉莉安看来也不需要。她一个人絮叨着往下说，眼神迷离，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姐姐死了……我早就知道……”

安杰震了一下，抓住了要素。看来莉莉安知道一点东西，而他只要集中注意力……

“姐姐在前一阵子交了个朋友，爸爸妈妈看不见那个朋友，但我可以看到……姐姐和他相处之后脾气就变得很坏，她经常对我发脾气…喜怒无常……我看见过那个朋友的脸……他，他，他——”

莉莉安说到这里呜咽了一声，好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她全身都开始不可遏制的颤抖，安杰手足无措的坐在一旁慌了神，心说这一家子都有点疯，这可怎么搞？！

莉莉安不停的打着哆嗦，似乎是被想到的东西吓得说不出话。安杰看见她动作僵硬的抬起一条胳膊，颤巍巍的指着电视屏幕：

“就像……那个样子……”

安杰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电视，但电视上除了在插播今日天气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他疑惑的看看莉莉安又看了看屏幕，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别西卜？！”

安杰的尾音还没来得及落地，莉莉安就好像听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一样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小姑娘从沙发上一下子蹦起来，狠推了安杰一把哭叫着跑上楼去了。安杰过了一小会儿听见楼上传来重重的门响，然后就是史密斯太太的尖叫和高跟鞋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楼上乱成了一锅粥。

“天啊，莉莉安，那个小崽子没把你怎么样吧！”

史密斯太太的怨怼从安杰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积蓄，直到这一刻突然爆发。她“噔噔噔”的跑下楼，一个箭步冲到安杰面前把自己支成了一个茶壶，穿黑色套裙的那种：

“安杰罗！我们家不欢迎你！”

史密斯先生跟着下了楼，约翰和艾德看来是净化仪式搞得差不多了，都跟在后面走了下来。看到楼下的这一幕，史密斯先生的面色不太好，但他依旧维持着涵养没有发作，回头对着约翰挤出了个微笑：

“约翰神父，既然净化仪式结束了，您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约翰叹了口气，明白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他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叫上了艾德和安杰向史密斯夫妇道了声别，拉开史密斯家的大门向汽车走了过去。

“安杰，有什么事回去说，你别太在意这些。”

比起卡琳娜的事约翰更担心安杰的精神状况，安杰从小就很在意别人的眼光，约翰可怕他因为接受不了而走了极端。

“我没事。”

安杰摸摸鼻子，觉得这事儿就像一团乱毛线，怎么都理不清。莉莉安的情绪变化和态度太奇怪了，让人不多想都不可能。

莉莉安……

“安杰哥哥。”

安杰回头，很惊讶的发现是莉莉安在叫自己。小姑娘的神色很平静，就好像刚才吱哇乱叫的不是她一样，她站在安杰身后，手里拿着一本硬壳的笔记本。她把笔记本递给安杰，露出了一个天真的微笑：

“安杰哥哥，这是姐姐的日记，我希望可以帮到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