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卡琳娜只是在邀请我参加派对，而我没有答应，就这么简单。”距离莫尔雷斯家大约三条街的警察署询问室里，安杰在艾米的连连逼问下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女队长似乎一口咬定了安杰就是杀人凶手，态度一直都很强硬。安杰瞥了一眼窗外——艾德正被两个警察拦在那里，一脸帮不上忙的焦灼。他强打起精神抹了把脸，第无数次对艾米重复：

“参加派对的人那么多，我想每个都比我有嫌疑，你说是吧，艾米队长？”

“但卡琳娜的确在回家前最后接触的人是你，而且据她生前的日记显示，她暗恋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艾米完全没有任何把注意力放到“其他的派对人员”身上的意思，这让安杰十分无奈。要是所有的杀人案件都是被害人的暗恋对象啊，男朋友啊之类干的，那还要你们警察做什么？

安杰没有继续接着艾米的话辩驳，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改变一个顽固的中年女人的固有印象，而且艾米没有证据，是绝不可能一直关着他的。

“你真的应该看看卡琳娜去世的场面……太可怕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艾米见安杰不做声了想当然的以为他是因为心虚而沉默，登时冲他开起了炮，“上帝啊，你是怎么让她所有的关节都被转了360°的？真的是太——”

“这种事情不但我不知道，依我看上帝也不知道。”安杰的耐心终于被艾米耗光了，再也无法维持脸上的微笑，“艾米队长，我个人建议你去问问家里的洗衣机，它说不定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警察署里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安杰耸了耸肩，露出个“不然呢”地神情。艾米这时候看上去就好像生吞了一只大扑棱蛾子，脖子根都胀成了紫红色。她“腾”地站了起来，面红耳赤地对安杰吼叫：

“出去——出去——你这个小杀人犯，你是在愚弄我！”

安杰求之不得，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艾米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在他身后恶狠狠地盯着他，就好像她不是怀疑安杰杀了卡琳娜，而是怀疑安杰杀了她爹妈似的。

“我迟早有一天要抓这个小子回来，杀人凶手，呸！”

安杰拉着艾德都快走到警察署门口了还能听见艾米的叫声，艾德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悦:

“她怎么能平白无故说你是杀人犯呢？”

“因为卡琳娜是队长的侄女。”

一个长着很多雀斑的小警察挠着头压低了声音贴着他们突然出声，把安杰吓了一跳，“卡琳娜来警察署找队长时经常提起你，队长也是急了……”

“我们能去看看现场吗？”

如果能看到现场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摆脱卡琳娜和她麻烦的姑妈了……毕竟，刚刚他在询问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安杰挂上了平日的微笑，侧身去问小雀斑警察。

“啊……这个要问史密斯夫妇，我们也没法做主的。”

小雀斑显得很为难，安杰知道这大概就是他能帮上自己最大的忙了。史密斯是卡琳娜的姓，她姑妈都这么不待见自个，更别说她父母……

再说吧。

“谢谢你，我们走了。”

小雀斑一直把艾德和安杰送到大门口才高高的挥挥手回了警察署。艾德开着车领安杰回家，不知为什么，艾德觉得今天的夜色格外的黑。

“你为什么想去看卡琳娜的死亡现场？”

艾德出声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嗯？我以为你也有这个猜测。”安杰望向车窗外黑洞洞的小巷和街角，精神有一点点游离，“艾米说到关节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之前约翰手稿里记载的那个希尔伯特鬼屋事件，我觉得卡琳娜……不是被人类杀死的。”

“有可能……你这么一说…不对，安杰，你是什么时候偷看约翰的档案的？我记得他不让你——”

“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没错。”安杰很平静，完全没把这句话当回事儿。有的时候过度的保护反而会起反效果，安杰觉得与其去逃避，不如反过来利用自己的这一天赋，“先不管这个，你到底怎么看？”

艾德沉默了一瞬，并没有立刻发表看法。安杰的阴阳眼如果可以用在驱魔上一定会带来非常大的帮助，但这太危险了……你看得见魔鬼，魔鬼反过来也能看见你……

“等约翰回来吧。”

无论如何，不能让安杰再次身处险境。

有些人天生就要行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

与众不同之处皆是唯一的父赐予你的礼物。

你可以在地上代行他的旨意，如同那旨意行在天上一样有效……

……………………

“好了……艾德，行行好关了电视吧，《神之子》已经是第十四次重播了，台词都记住了。”

安杰刚进过局子没什么胃口，回家随便吃了一点连晚祷都是跟着艾德后面混过去的。他躺在床上眼皮沉沉，并继承华夏学生不到双休最后一天不写作业的美德碰都没碰书包一下。

“好。”

艾德关了电视，和他道了声晚安以后也关上了安杰的房门。安杰一天都给这堆破事儿折腾的累死累活的，啥都来不及考虑就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

“喂，安杰，醒醒。”

“安杰？”

有人在轻轻拍打安杰的脸，半梦半醒中那人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安杰迷迷糊糊的把眼睛张开一条缝，从床上坐了起来:

“是艾德吗……哈——怎么了？”

“不是的，安杰。你的哥哥睡了，你已经忘了我吗？”

这个声音是…

卡琳娜？！

安杰猛的打了个冷战，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有些沙哑的女声分明就是卡琳娜的，只不过当下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怪异，仿佛有人拿着两片锈蚀的铁片在她的喉咙里反复摩擦。还夹带着几分缥缈的回声。

害，见鬼了。

不过他见鬼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呃，卡琳娜。”安杰平复心绪，自然而然露出个招牌笑脸，“你怎么上这来了？”

卡琳娜站在从窗帘缝透进来的月光里，一身深红色长裙和无数的珠串让她看起来像个吉普赛女郎。安杰估摸她在派对就穿了这么一身，别说，这么一看还真有几分异域风情。安杰伸手去开床头的台灯，卡琳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别，安杰，不要开。”

卡琳娜的手极冷，半点活人的气息也没有。安杰刚和她接触就触电似的把手缩了回来，他已经可以确定来的就是卡琳娜的鬼魂。

卡琳娜没有继续做声，侧移了一步就这么静立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安杰。安杰把手悄悄伸到枕头底下握住了约翰之前送给他的银十字架项链，对女鬼和缓了声音:

“你现在不是应该已经到达极乐了吗，卡琳娜？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卡琳娜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一阵极小的啜泣才从黑暗中响起:

“它，它不让我走，安杰……”

它？！谁？什么？！

安杰心底咯噔一声，叫苦不迭。

这个桥段，按照他熟悉的套路和阅片无数的经验看，绝对要坏菜！

它，它，万恶的它，不是魔鬼就是恶灵啊——

安杰心底慌得不行，表面仍是稳如泰山。他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试图和某个遐想中的魔鬼周旋：

“那你来找我，我要怎么帮你呢？”

黑暗里的抽泣声一滞，旋即变得微弱起来。就在下一刻，卡琳娜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惨白的手，虚虚握了一掌摸索向安杰：

“拉我一把……安杰，我好痛——啊——！！！”

她的尾音拔高上扬，几乎破音，与此同时安杰轻笑出声：

“好啊。”

安杰于电光石火间出手，一把把十字架拍在了卡琳娜的手上，毫不怜香惜玉，眉毛都没动一下。同一时间，卡琳娜的嘴张成了非人的大小，爆发出了一阵凄异到骨头缝里的惨叫。

嗯，应该挺像名画《呐喊》的造型的。

安杰有点得意，不过高兴的有点早。

一双狰狞的明黄色兽瞳在安杰眼前亮起，竖直的瞳孔一开一合。卡琳娜的手腕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黑乎乎的巨爪，爪子上黑气四溢，安杰的得意之色还未表现出来就彻底土崩瓦解。

真完犊子。

不是，他连圣经都背不全，这就直接单挑大boss了？

来自地狱深处的恶兽操纵着卡琳娜一点一点的接近他。安杰从未如此近的接触过森冷的邪恶和极致的黑暗。他轻轻呵出一口白气，鼻尖上白霜缓缓蔓延……

卡琳娜已经抓住了他，那枚银十字灼烤着她的皮肤，她却浑然不觉。仿佛在她的眼睛里，天地只剩下一个安杰。

安杰动弹不得，他满脑子都是去反抗这股来自地狱的力量念头，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做不到。

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华，就像丝丝黑线爬上安杰的眼球，爬过他的瞳仁——

黑羽的大鸟张开了宽大的羽翼，

黑色的巨龙喷吐着冰冷的龙息，

今夜，没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