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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通往何方的路途》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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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一个人想破脑袋,路郁仍是没法找出父亲背叛他们的原因,他深陷于困窘的境地,每次看见父亲,他只想躲开,见不到父亲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要去偷看,反反复复,得不到答案。迷惘而困惑地过了一段时间,某天午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却不知不觉走到父亲的宿舍楼附近,站立片刻,忽然看见眼前掠过淡黄色的蝴蝶结,灵动的蝴蝶结在小女孩的头发上展翅欲飞,路郁仿佛受到某种吸引,忍不住跟上去,小女孩则毫无所觉地在前面奔跑,直到碰见她的同学,才慢下脚步,与同学肩并肩去上学。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路郁每天午后的同一时间,都等在小瑹上学的必经之路,静静地看她路过,他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样的答案,又或是想从小瑹身上获得什么东西。

小瑹一开始没有留心,只是路郁的眼神太过专注,让人很难忽略,小瑹是个温和友善的孩子,于是,两人互相用眼神交流几天之后,小瑹会对他微笑,路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释放善意,不过,小瑹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大,后来小瑹开始跟他打招呼,“又见到你了。”“你怎么没有带书包啊?”“每天都站在这儿,跟门神似的。”

路郁忘记自己是否加入了话题,不过,小瑹从来没有停止过跟他说话,她的心情永远如同晴天那么明媚而开朗,每天都像是泡在蜜糖罐里,快乐而满足,仿佛从没碰见过乌云。

路郁以为自己会一直守在小瑹经过的这个路口,直至有一天,小瑹的表情比平时更加兴奋,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路郁面前,“哎,我还担心你没在,幸好。”

路郁歪头看她,小瑹的脸上放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遥远的梦。

“今天是我十岁生日哦,妈妈给我煮了个鸡蛋,我硬磨着要了两个,请你吃一个。”她的小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跑得过快还是因为不好意思,看见路郁没反应,小瑹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煮鸡蛋,“趁热哦!”小瑹呵呵笑着,摆摆手就跑开了。

路郁盯着手里沉甸甸的煮鸡蛋,十岁生日啊……想起自己过十岁生日,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没有煮鸡蛋,只有放了盐的煮面条,家里条件不好,妈妈最后只拿出一小块因潮湿而结成坨的黄砂糖给他吃,算是特别庆祝他的十岁生日……

路郁茫然地把鸡蛋揣在衣兜里,原来自己比小瑹还大半岁,他隐约觉得其中深藏某种关键的联系,却因为当时年龄幼小而没有想明白,直到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两人相差半岁的含义,他和母亲,早已搬到了临近的县城,父亲自他们搬家后再也没有出现。也正是那个时候,母亲因为打散工过于操劳,肾脏出现问题,拮据使她无法付出更多的治疗费,强忍着病痛继续劳作,直至她倒下,母亲身体的快速破败,将他的学业和母亲的工作,全部送到尽头。

母亲的生命全靠透析维持,路郁那时在念高一,几经思量,他决定放弃学业,南下打工,一开始他当然没有料到血透费用的重担会将他压倒在风尘之中,他那时执着地认为,自己比小瑹早半年出生,小瑹的母亲肯定是后来才介入父亲和母亲之间,破坏他们的家庭,父亲被那个贱女人迷住了心窍,才会对母亲始乱终弃,害得他们母子俩沦落至此,父亲负有不可推托的责任。

路郁回到城里试图寻找父亲,但是那栋宿舍楼已被拆迁,原地仅剩成堆的泥石砖墙。向母亲探听父亲的去向,母亲只是叹息,却每每无言以对。路郁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仇恨的感觉,为他的无情抛弃,为他的不负责任,如果父亲能承担起这个家庭,路郁的母亲就不会得病,他也不会失去读书的机会,早早跌入社会中摸爬滚打。

至于小瑹母女,路郁祈盼她们能重复过上像他们母子俩所经历的生活,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他甚至觉得应该帮忙推她们一把,好让这般地狱风景不再寂寞。

路郁在昏沉中醒来,眨着沉重的眼皮,朦胧的视线里有神仙鱼和贝壳型的垂饰,闪烁着柔和剔透的光芒,感觉无比熟悉。

“终于醒了。”不知道是谁松了一口气,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现眼前。

“……”张开口发不出声音,路郁身体一阵阵发冷,也许是回来的路上受了凉。

温瑹善解人意地拿来一杯温水,放了吸管在里面,凑到路郁唇边,后者费力地喝着。“你发烧了!手里拿着外套也不穿上,身体快冻成冰块了!”温瑹用掌心轻轻探试他额头的温度,“你家里冷冰冰的什么也没有,所以我把你扶到我家,这边有暖气哦。”温瑹喂完水之后,又不确定道,“你呆在我家睡一会儿,小贺不会介意吧,等他回来,我会及时告诉他的,你不用担心。”

路郁闭上眼睛苦笑,双人座的沙发虽然宽大但仍然容不下他颀长的身躯,因畏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冻到青白的憔悴脸庞与干裂的唇,想不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却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温瑹眼前。

“我用姜糖水给你熬了粥,能起来喝一点吗?”温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你先在沙发上凑合一会儿,等小贺回来让他扶你过去,刚把你带进屋的时候,我的手腕有点扭到了,使不上力。对了,我还有一张电热毯,稍后拿到你屋里铺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得难受了。”

路郁挣扎着要爬起来,但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让他无力地跌回原处,温瑹连忙按着他免得他滚落沙发,“你呀,看你平时身体挺强壮的,没想到病起来那么虚弱,总算见识到什么是病来如山倒了。”

“麻烦你了……”路郁哑声说道。

温瑹蓦然心中一软,病弱的路郁让人忍不住升起怜惜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泡面事件之后,她对路郁的防备心降到历史新低,轻易不让人进入家里的领域,却频频招待路郁和小贺吃饭,甚至今天还把生病的路郁捡回家里,相较之下,与乐青田交往频繁,两人的亲近度亦极高,但她并未主动招呼乐青田到自己家里做客,难道真的是孤单太久,身边的朋友太少,碰到个性格相投的邻人,便放在了心上么……

用几个枕头垫高了背,路郁失重的身躯终是被勉强固定支撑起来,温瑹小心地把勺子里的粥吹凉,一口一口喂进路郁嘴里,因为是用姜糖水熬的,粥里有姜味的辛辣,也有红糖的甘甜,路郁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心里闪过各种情绪,复杂到自己都无法分辨,不知不觉中大半碗粥就这么吃下去了。

“话说,你该不是没有吃晚饭吧?”温瑹用纸巾擦干净路郁的嘴角,无奈说道,“这样不行哦,不规律的饮食很容易导致胃病哦,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些。”

为什么要关心我?路郁很想这么问,但是知道了原因又如何?他并没有打算原谅这一家人。

温瑹又给路郁喂了点温水,帮他掖好被子,“你先休息下,半个小时候后吃药。”

“什么药?”路郁闭着眼睛问。

“就是常备药啊,你应该是受风寒感冒的,吃藿香正气丸就可以了,我平时生病也是自己找药吃的,你该不会是习惯去医院打点滴的吧,其实没有那个必要哦,任何感冒的过程都是要好几天才能过去,所以只要多喝水、多休息,症状就很快变轻了……”

温瑹的絮语让路郁产生了碰到医生的错觉,再往下他已经听不到什么了,意识逐渐朦胧,直至睡去。

凌晨两点,无数次在阳台上张望,终于看见邻居家的洗手间灯光亮了,温瑹披上外套,跑到对面敲门。horace埋怨着“怎么没带钥匙”就拉开门,吃惊地发现是温瑹。

虽然horace身上带着酒味、烟味和各种莫名的浑浊香气,温瑹却没有想太多,只是简短地告诉他说路郁生病了,就让他过来拿电热毯回去铺床,等两人弄好了床铺,才对着还在昏睡的路郁犯难。

“他烧的有点迷糊,不过幸好没有超过三十九度,但最好还是避免吹风,连着被子一起搬比较好。”温瑹为难道,“之前他晕的厉害,都没法坐起来,你真的抱不动他吗?”

horace耸耸肩,无所谓道,“谁有他那种怪力啊,让他抱起我还差不多,真的不能扛他吗?”

“刚刚我又喂了他一碗粥,你把他扛肩上的话,不正好顶着他的胃嘛,说不定会吐在你身上哦。”温瑹无奈摇头,“没办法了,用被子裹实了我们一起把他抬过去吧。”

horace抱头,温瑹抱脚,两个人吭哧吭哧地抬着路郁,好不容易弄回房间,放下时有些脱力,大家一起滚到了路郁的床上。horace爬起来的时候,看温瑹还被压在路郁的腿下爬不起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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