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侍魂魔界之花》第四章去北冰洋看鱼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三个月前,父亲将火月带进云窟火山闭关修炼,授予风间家族的武学巅峰——风间奥义。爱笑的叶月也不时沉默了,三人的游戏顿时成了两人。她常想念火月哥哥,想念拿火烫蚂蚁的日子。苍月则常戚戚,他命中有书,父亲却要他习武,睡冰窟食寒蚕,冰心寒骨,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是略逊于天性尚武的火月。他本是书生,躬在清明,敛神聚力读书应该有所作为,也乐在其中。可父命如此,他也无怨无悔,呕心沥血修炼读冰术:皇雪。但就在他像一口井一样一倾到底时,父亲却将风间奥义单传于火月。他面若止水,内心也跌宕难过,他有一种被欺骗被抛弃的感觉,再也难以无忧无虑地欢快起来。

的确,这就是世界,在一个属于丁香花的节日,却没有游戏。苍月在那儿,和妹妹说话,他十四岁,身后是四月和五月。他清楚地看着红黑相彰的火山,中间是田野。妹妹在一旁叽叽喳喳,紫色的暴风雨正飘过田野。

“哇,漂亮的暴风雨呵。”

“今天火月哥哥会突然下山跟我们玩吗?”

“苍月哥哥,你喜欢湖泊吗,你要几个吗?”

“松耶花有卷着薄金的纹饰,在山那边,你要几个够吗?”

“花冠散落在红胶土上,他们会被冻成琥珀吗?”

......

紫色的暴风雨向远方飘去!

苍月对叶月说:“妹妹,哥哥想去北冰洋看鱼,你留在家里,乖乖听父亲的话。”

叶月问:“哥哥,你去北冰洋看鱼,不让叶月跟吗?”

苍月说:“你去那么远的地方,父亲找不到你要着急的,你怎么能去呢!”

叶月问:“你去那么远的地方,父亲找不到你也要着急的,你怎么就能去呢?”

苍月望着不远处的火山,道:“父亲有你跟火月,我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叶月听不懂苍月话里的况味,竟孩子气争强道:“叶月也长大了,叶月去哪里也都可以的。”

苍月看着叶月瞪大的眼睛,眼睛的湖水中没有海草,笑道:“是呀,叶月确实长大了,上次因吃麦芽糖而黏掉松动的乳牙都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哦,还痛得边哭边吧咂嘴巴回味呢,斗大的泪珠子滚进空缺的门牙缝......”叶月听到自己的糗事,只顾呵呵傻笑,越笑越开心。

那天下午,苍月带着叶月去看山谷里的湖泊,湖泊的水很干净,深蓝如天。有几只野鸭浮在水面,不时飞起,动静中十分安宁。当天晚上,苍月收拾细软,待天色半明半晦时,他推窗而出,背上行囊准备浪迹天涯,他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背后叮叮咚咚的声音。苍月回头,看见叶月正抱着大罐小罐跟着。

苍月又惊又气,呵斥她道:“叶月干嘛去,赶紧回床睡觉。”

叶月打了个哈欠,道:“叶月要跟哥哥去北冰洋看鱼!”

苍月想她准是一夜没睡,留意自己的门窗,暗自心疼,柔声道:“哥哥不是去北冰洋,哥哥这是要去夜魔那里打巨龙,叶月不是最怕黑的吗?”

叶月抬起眼角,撅嘴道:“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叶月就什么都不怕了。”然后红着眼,继续道:“火月哥哥都已经三个月没跟我们在一起了,叶月不能再没有苍月哥哥了。”

苍月心硬道:“哥哥要去的地方很远,叶月带的东西这么多不合适,要不叶月把大罐子都抱回房间,哥哥在这儿等你回来。”

叶月将所有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这都是她的宝贝,她看了看,终抱起其中一个圆鼓鼓的小罐子,说:“那我带这个就好了,走吧哥哥!”

苍月知道这小罐子里有她最心爱的糖纸与北方童话的插图,五彩缤纷的皮筋,心酸道:“那地上的罐子叶月先抱回房间。”

叶月抱着小罐子站在原地直摇头,眼有泪花了。苍月无奈,也不忍。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当然没有去浪迹天涯,也没有去北冰洋看鱼。苍月只好又带她去山谷里看湖泊,一看就是一整天。在自然里日子静而长,是很美的。可十四岁的苍月怎明白这些,他喃喃道:“父亲说,海水要走很多的路,才能成为天的颜色,为什么这湖泊的水,哪儿也不去,也是天的颜色呢!”

父亲自小在苍月的心中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大山,他仰慕他尊敬他,视他为一切金科玉律。他把所有的崇拜都给了他,所以也希望他对他的呵护是独一无二的。可而今这座大山将其丘壑赠予他人,使他觉得这座大山正在远离他,甚至怀疑不曾庇护过他,这种失落与卑敏,令他痛苦长戚。

夕阳下,他们踏着树梢往回走,叶月手里抓着狗尾巴草,蒲公英在他们身后飞,像是天空在轻轻叹息。你的女儿还很顽皮,常常把雪花捕捉。儿子却学会了沉默,久久地沉默。

第二夜晚,满妍做了忧伤的梦:她八岁了,仍喜欢跳着步走路,仍喜欢松塔和雨珠的故事,仍喜欢云朵与土地的对话,仍喜欢瓢虫和蚂蚁的私语......但她预感童年即将远去,她看见树叶落下,被风吹着,到处爬动,摩擦地面清脆生响。苍月哥哥离家出走,饿马摇铃,古道西风。火月哥哥与父亲终年在云窟山上,惟留她一人无处可去,一片童心站在原地,没有游戏,没有欢笑,落叶纷飞。许多时间虚无缥缈,像烟,烟又像流向天空的泪水。在田野里她哭了一回,泪水中观看火山,再没有紫色的暴风雨飘过。她抱着小罐子,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充满微凉,充满羽毛,她要去寻找她的苍月哥哥了。她走了一天,最后在黄昏的村落里迷了路。

山影里,现出一位蓝发少年,后腰间悬一把短剑,挽着白马,路在周围消失。他是独木船,没有桨、没有帆,飘在大海中间,任由命运的风呵,感情的波澜,将他吞没,或送往彼岸。他想起北冰洋看鱼,想去哪里都可以,飘在人世中间,只要离家,在风间家族失踪,在无忧之角消失。但他又在想那沉静的港湾,美丽的栈桥,含泪的灯盏,与灯下的老父亲将他盼。他内心闪现着父亲与火月快马急鞭地出来寻他,天涯海角也寻不着而痛苦愧疚。他要他们焦虑,即使这焦虑来自他们对他的爱。他又想祝他们在灯下晚安,晚安中饱含他的怨责快感。

他十四岁,尚有许多梦许多向往,他想在热尘叱咤风云,想独步天下,变成纷纭的故事,变成先祖风间古月,成为一个神话。但他又深知,纵使他成为神话,也比不过火月,事实就是这么凸显,火月拥有风间奥义,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差距。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向父亲证明自己。所以在他和世界之间,火月是鸿沟,是池沼,是正在下陷的深渊。明白这一点后让他异常心灰意冷,他走着,走着,即使身怀绝技,也与世界两不相干。

时值宽政改革动荡年间,天下兵戈四起,生灵涂炭。各地又连续发生洪水、寒流、大火、饥荒、疟疾后,岛原突然出现一座凭空而现,不可思议之城,城主之名,是曾经一度复活后被各地剑士打倒的天草四郎时贞,为了仇恨与征服现世,天草再度以暗黑之力复活,灾厄再度降临于岛原半岛这块土地,人们对日益变大的魔城称之为天草城,惊恐害怕地发出无助的求救。中秋之夜,出现月蚀,月消不盈,待到黑暗吞没空中那明亮的卵石——月尽时,天草将再次重出人间。天草是千万年前的战魂,他死而不僵,每遇战乱,便吸聚沙场上的冤魂戾气重生。千年之前,天草曾掀起腥风血雨,他挥神之锋罗刹剑,所过之地哀鸿遍野,天地也为之变色。一路斩刈,誓要掏空人间,报复神曾对他的痛苦而无动于衷。在人间即将毁灭之际,风间古月邀集七侍魂与之战于罗刹山,七天七夜,天崩地裂,万物被撕得七零八碎,惊天地泣鬼神,七侍魂战殁其五。风间古月是无忧之角的创始人,他习光,光如一片溪水,已行走了千年之久。最后他化为一道光芒,身心如虹,将天草重重锢住,紫色电闪迸裂如倒立的大树。爆发了,光强烈到失去色彩和圈轮,望见的人痛极双眼,灰白的光屑飘成一片,像宇宙中心在燃烧,天地万物被吹胀、吹裂,大至无形,来自亘古的遥远的巨响,光亮吞噬了一切。然后灰烬里有余晖,有光苗在舞动,而风间古月与天草一同消失了。夜静悄悄的,像个黑孩子,漆黑的天空逐渐浮现风中的卵石,像含着水果糖似的月亮,醒了,惺忪的光辉,抓着大地,地上血流成河,血光成片,像裹着巨大的尸床,慢慢的,微凉的风吹来,树叶抖动,在风中发芽,像一叠叠发光的新币......天草战死了吗?......无人知晓......风间古月牺牲了吗?......无从得知......但月亮重现了,人间归宁复生。从此,风间一族成了神话。而风间苍月十四岁这年,天草正再次被唤醒。岛原上的大地在摇晃,城堡伴随着一缕缕磷火在上升,魔魂在苏醒。而正义的修罗剑客,也在涌现。

地狱之门在罗刹山上,靠着黄昏,靠着黎明,靠着昼夜天空的转门。天草降临人间时黄昏之门开启,并随着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天草魂归时,黎明之门洞开,血的究极之花在开放,迎接露水与晨风。世上见过地狱之门的人不多,柳生十兵卫,服部半藏,风间后人。苍月十四岁那年,所有的武者都在寻找一名剑客——盖聂。相传他的剑术已臻入化境,谁击败他,便可取而代之,享受盛誉,成为第一剑客。天下熙熙皆为名利,为此追逐而毁身损命者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剑客。高者,在山之巅,在云雾中掩藏。盖聂为盛名所累,已多年在热尘里消迹弥形。但在那纷乱的年代里,一位来自南方的剑客在宿命的召唤下,还是找到了他。十四岁的苍月有幸目睹了那场巅峰对决。

大风、正午、麦场里,两人迎风而立,烈阳在橘右京的头顶,他英姿飒爽道:

“前辈,去拿您的剑。”盖聂的脸庞隐藏在阴凉里,道:“我已弃剑多年,现在只是一名种田的老农夫!”橘右京咄咄相逼道:“你曾是一名剑客,就永远都要为剑客的荣耀而战。”

盖聂苦笑道:“我出生在农家,小的时候曾见过当地的一位官老爷,在位时起居八座堂呼阶诺的,很是威风。后来成了个老樵夫,七十岁的人了,腰里插着斧头,肩上扛着扁担,满脸黧黑,满手老茧。问起任上做官的事,一概不记得了。养移体、居易气,情势变了,人不变也不成。现在你问我剑客的事,我也差不多都忘了。”

橘右京厉声道:“我寻你三年,你我之间必要一个结果!”

盖聂笑道:“何结果?等你到了我的高度,就尝知其中的苦果了,高处不胜寒啊。”

橘右京道:“现在我还没到你的高度,等达到了,再说。”多年以后,当橘右京行走在雪山之巅寻找绝世之花为妻子治病,古阴一刀流的牙神幻十郎拦住他的去路,要他拔腰间的长剑时,他准会想起遥远的那个午后,麦田里的盖聂。橘右京的声音不大,却在大风里字字清晰,盖聂已知此战难免,叹道:“行吧,那你等我把田里余下的草割尽,你知道的,活总不能干一半停下来。”橘右京侧立一旁,恭敬地点头应是。

几亩的草,盖聂割得很慢,他干干歇歇,不时挽袖口扇风,解下腰间的竹筒大口地饮水,凉水流经喉咙,到达体内,在四肢里流淌。他喘着粗气,打了一个响嗝,转身对橘右京说:“你渴了就过来喝水,热了就去树下凉快,若无事可干,就帮我将茅屋床底下的木盒拿过来。”他见橘右京迷惑的眼神,笑道:“我可不想操一把镰刀领教名闻天下的飞燕十三斩。”橘右京有些骇异道:“前辈认得我?”盖聂哈哈大笑道:“你的着装、站姿、眼神、说话的语气,当然还有你手中的无铭剑,都宛若你父亲当年。说起橘之崖,我已有二十年不曾见到他了,令尊是否安好?”橘右京应答道:“当年父亲与您比剑,输了半招,他为了思索破解之道,将自己关在石窟里冥思苦想,第十年出来时已是鹑衣百结,骨瘦如柴。他悟了剑道,授我居合术,不久便病逝......”盖聂掩面长叹道:“若没有你父亲,就没有我盖聂,你父亲于我,有着无法报答的恩情。我与你父亲在剑道上持不同的见解,当年我取巧胜了半招,若是择日再战,我也无再胜的把握。不想他竟为此如此执着,之崖兄一生为剑乐、为剑困,倒也幸甚。晚年悟出的剑道居合术,定是登峰造极。”

橘右京苦笑道:“父亲一生为剑困居多,为剑乐居少,您是一座大山,挡在他的前方,是他的迷障,也激励着他。”盖聂忧伤道:“我们两人几乎为剑耗尽了一生,我们两人的缘分也不止于剑。对剑这条路,我已经走到了尽头。我愿意接受你的挑战,是因为我与父亲还有未完成的缘分。在他的居合术里,应该有许多话在跟我说。”橘右京若有所思,然后鞠身道:“父亲有遗言,今日若胜,自了却他的遗愿;若败,也是他的另一场满足。他的居合术不求胜败,因为这只是一场最后的对话。”盖聂道:“孩子去吧,去拿我的剑来吧。”

此时远处的梧桐树上立一忍者,他通身漆黑,像是一截枯木,与梧桐树浑为一体,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将一切洞悉。田边的井里,溶着一片湛蓝的水,风间苍月匿身其下。苍月在天地间游荡,一日他看见一团火焰一闪而过。火,令他觉醒,他纵马疾追不上,便一跃而起,施展轻功,他家学渊厚,自幼习练,竟追得十分吃力,好几回火在旷野里消失后又闪现,他才能勉强跟上。他心生惊惧,想热尘里能人竟如此之多,不免又是一片长戚。他不知道,他所追逐的,便是当年大战天草幸存二侍魂其一的后人——服部半藏。他十四岁能跟上忍者之王,已是万里无一了。当时服部半藏也惊佩少年眼力之好,竟能看见自己。待苍月追逐数里后,服部不禁暗笑,他一生只跟踪他人,今日却为如此小儿所随。他施展忍法爆炎龙要甩开他,苍月竟使皇雪冰释在遁影里相随。服部使绝技胧天舞化火飞天,苍月自是乏力再随,但他又好奇苍月的渊学,虽有要事在身,也故意明火引路,让他尾随而至,想事后再作计较。

麦场里,橘右京抱着木盒折回,盖聂接过,放于地上,拆开、里面是一柄黑铁,无剑鞘,盖聂拾起,用粗布擦拭尘垢,又用竹筒里的水冲洗,擦干,宛如擦洗他的一把农具。要知道,这柄黑铁可是威震天下的遏云剑。盖聂轻弹了两下剑刃,发出寂寥的回响,道:“今日得遇故人之子,又能拜赐故人绝唱,一如当年把盏神谈。之崖兄,您的剑再快,还是未能快到斩断时光啊。”

麦场上的云很低,风吹过,疾疾行走,明晦交替,像一只只手,要去抓田垄里堆积的谷物。麦田刚收割过,小草便长了出来。还有三分草,盖聂未除尽。盖聂握着黑铁,轻轻跳着,一下一下,仿佛大地的脉动。橘右京侧立半屈,沉静地呼吸,吐纳气流,像是空中经过的风。陡然间,橘右京凌空半尺,身体横着挥出一剑,一只剑气化成的烈凤向盖聂扑去,烈凤由紫转黄,竟融于夕光里。随之,无数的残像纷叠,橘右京踏影而行,疾刺向盖聂。橘右京一出手,便是飞燕十三斩的第三式燕返与踏影剑法,其势之猛,天下能招接之人寥寥无几。当然,盖聂自是其中之一。他眼见烈凤与残像起飞,烈凤是实,残像是虚,虚实相会,变幻无穷。若是要硬接烈凤,便无力再招架残像中的剑锋。若是要避开烈凤,烈凤与夕光一色,着实难以分辨。仓促闪躲间必留下缝隙,到时为残像所困,自是猝不及防。两难之际,盖聂仍跳着轻步,节奏毫无变化,待残像与烈凤近身时,他黑铁一挥,发出嗡鸣的回响,天上的云顿时涌聚压下,打着漩涡。在浓云里,烈凤清晰立显,残像被漩涡打得支离破碎。惟见橘右京的身影,横空急刺三剑,剑光抖擞,如风叶间的漏光。盖聂不敢怠慢,屏息运剑,刚接了两剑,立感橘右京力道遒劲,划过流星般的第三剑,盖聂就贴地闪过,不禁长出一口气,赞叹道:“你能将此二技融为一体,真是后生可畏。若不是与之崖兄相知多年,对他的绝技了然于胸,今日当真走不过第三剑了。”橘右京秉剑道:“前辈谬赞,晚辈抡圆施展尚不能占据上风,此招当是前辈胜才是。这回当请前辈先出手,给右京一个扳平的机会!”盖聂原本有所保留,但一招过后,便知故人之子剑术已是大成,不在他父亲当年之下,点头微笑时,他的袖口裂开一缝,不禁顾而长笑道:“好厉害的剑气,盖聂对你断不敢拿高,你也看仔细了。”顿时风起云涌,盖聂缓缓地跃起,在云雾里若隐若现,不知其所止,一道柔和的气流裹着云雾如万支穿云箭射向橘右京,有的快,有的慢,有的竟时快时慢,防不胜防。橘右京挡下的云箭,枝枝涣散,云雾袅袅,像散开四周升起的音符。但这一点也不美妙,橘右京必须运劲拆招,稍有疏漏,便是雷霆万钧的遏云剑。浓云更厚了,云层漩涡摩擦,闪出电光,尔后霹雳交错结网,橘右京被罩在网中央无处辗转腾挪,他只能立在原地应下所有的云箭,云箭的背后,是盖聂的真身。橘右京应接不暇,云箭又绵里藏针,他索性收剑入鞘,侧耳倾听,一枝枝云箭射在他身上,散出花朵,一朵朵,像白莲雾在绽放。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听风辨刃,赌自己能听出那枝实云箭,此举若是稍有差池,便一败涂地。

他的心脏口,连续绽放三朵白莲雾,那么美,第四朵刚要绽放时,金光一闪,双锋交刃,迸裂火光,震得橘右京的虎口生疼,一身影倏忽而至,如云中人,直击潭口,又晃到身后,由下而上往橘右京的小腿上斜刺一剑,橘右京大惊,闪躲不及,小腿处被刺出一道口。橘右京越战越勇,掠地而过,风卷残云般凌刺......

橘右京的剑光是金色的,橘之崖的剑光是紫色的,在云雾里,云的花朵在开放,在橘右京的胸前,在他胸前的田野上。金色的还在闪耀,紫色的已经凋零。盖聂想起故友,悲伤地笑,惊起一片又一片细碎的燕群。当橘右京挥出陌生而苍凉的剑式时,盖聂知道这是橘之崖的居合术,不禁悲从中来。剑光如天涯般辽阔,寂寥苍茫,流瀑霞光涂满了剑锋,渐花迷眼......

云雾消尽时,秤砣落井,橘右京的血顺着手背流下,当然还有心中的泪。父亲缺席了他许许多多成长的时刻,他的童年只能与剑相伴,孤寂在剑光里悄悄展开、蔓延、吞霞吐雾。他睡梦里没有歌谣,没有白云姥姥;晨醒时没有细竹管的甲虫,没有太阳花的窗台。父亲去世后,他孤身书剑飘零,为谁风骨立中宵?

此时,冰凉的晚风冲洗着一切,连同发烫的回光。多少言语和往事,都在血泪中消融。盖聂手中的剑,慢慢地滑落,深深插进温柔的土层,遏云剑入土三分。橘右京背身收剑,望着夕光里的云,云低低地飞着,变幻着,宛如他父亲的面容,他从云雾中显现,带着浴后的红晕。橘右京赢了,用他父亲的岁月,一个世纪的长度,赢下了第一剑客。风在天上,一点点走进篱笆,所有的花朵都在睡去。

金色的还在闪耀,紫色的已经凋零。橘右京想圭殿,他想回家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