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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云图》章二十 四方军士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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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南方特有的风笛与牧琴声顺着落榭大道的青石板飘荡而来,随后,吟唱的歌声也传进了众人耳中。

陌生的歌词伴着轻快的调子使得听不懂的人们也不由自主地随调哼唱,而身在其中的信天鸿则是闻之一愣,因向外张望而抬着的头也迅速垂下,被双手遮去了面。

鲜衣怒马,踏歌而来。

南方军的初登台无论是声势或是服饰都已然给一年级学生、或是不曾去往南方服役的三年级学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那种将乐手放置在骑行队列中央,依靠乐点而纵马行走的方式,亦或是深红色的布质制服所带来的强烈视觉冲击。

歌声骤停,唯剩苜蓿花旗温柔招展。

排头的女旗手笑靥如花,在红色兵服的衬映显得别有一番味道。只见她动作优雅迅捷的降下旗杆,在一片吸气声中神色不改,笑容愈盛地摘下了前一刻还飘扬着的金底苜蓿花旗。

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在战时足以由任何目击者执行斩首的叛逆行为,心中燃起无端的兴奋。更何况正在做这件事的人是一个温婉如花的女子。

“我,辛顿家族的下任继承人,风岚,”紫色的苜蓿花被她紧紧压在胸前,在深红色制服下出现了两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带来了南方军:苜蓿的意志。”

她的嘴角扬起了完美的弧度,露出的贝齿播撒出足以润泽大地的光辉。“一百六十八袍泽自魔法学院齐赴南方,相聚苜蓿下。役毕同归,带回苜蓿的意志与军旗,再交还魔法学院。”

风岚低下头,深情地亲吻了一下苜蓿徽记,再直立起身时,枣红大马自行向列克托夫哒哒走去,伏地跪下,马背上端坐的风岚就又堪堪欠了列克托夫一截。“列克托夫院长,”风岚诚挚地交出了军旗,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请您,列克托夫·达达尼尔,魔法学院的院长。收下苜蓿的意志。”

静默观礼的列克托夫一时动容,如逢春枯木。手捧着东方守备军双旗的他施施伸出双手,风岚顺利应当地便把南方军旗盖在了上方,只余出海象旗一方白角。

“院长大人,罗什兰特统帅向您问好,”风岚轻声说道,“他邀请您去南潘帕斯的浅叶堡,并承诺会为您准备好最上等的蜜汁牛羊。”

列克托夫浅笑着点头。

风岚同样微笑点头后,后仰着的身体在她强有力的腰肢支撑下,在空中勾勒出一道迷人的嫣红。她向着结成队列的骑士们打了个响指,便有一只架在某个骑士手臂上等候多时的渡鸦振翅高飞,直上南天。

“苜蓿的雄鹰们,跟上我!”

枣红大马骤然起身,载着风岚向着象牙塔的方向奔去。

众人的目光一如追随她而去的南方骑士一同远去。

今夜,穿着深红色兵服的风岚注定会以各种各样的其他形象出现在大部分人脑中。

炸锅般的讨论声中,郑果忽然觉得沉默的弥赛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他拍了拍弥赛垂着的手臂,问出了心中不知为何而起的疑问:“这个风岚不会和你有什么关联吧?”

“……”

一时不语的弥赛让郑果轻舒口气,刚想开口致歉却听到了弥赛细微的回答声音:“……辛顿家族并不是一个名门望族,他们家族的领地连一座像样的城堡都建盖不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他们的领地太小了,而是因为辛顿家族的领地位于西方,那里丘陵太多,想要建城堡的话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平整土地……而且,他们很穷。”

难得话多的弥赛欲言又止地把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然后又是轻轻叹气,另一只手不停地捏着眉心。看着这般模样的弥赛,郑果心中愈发嘀咕起来。

终于,弥赛缓缓吐出:“辛顿家族的领地因为紧邻着赫雅家族的领地,所以这一任辛顿家族长就来向我的父亲置换了一块领地用于建造城堡。而向赫雅家族提出的交换筹码,就是家族联姻。”

相对于十六岁就能结婚,民间私下结婚年龄更能提前至十四岁的米尔兰达王国来说,似乎对现年十二岁才订了婚没多久的赫雅家族长子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宽容的事情了。

恍然大悟的郑果讪讪答道:“怪不得你对辛顿家族了解那么多,不过话说回来,风岚是要嫁给谁啊?”

“我。”

郑果看见弥赛精致的面庞上罩上了墨色的阴影。

“那不是挺好的么?”信天鸿幽幽问道。

“一点也不好!”弥赛厉声喝道。

信天鸿无所谓地努努嘴,“身在福中不知福。”

于是乎,成为了整个魔法学院热议焦点的风岚实际上早已是他们不知道的某人的未婚妻。相反,人们对风岚的讨论随着用词的愈发粗俗直白而变得愈发热烈,甚至已经有学生开始笑着向身旁的同伴挺动起腰来。

捏着眉心的弥赛身处一片乱象中,闭目不视。但是,执掌魔法学院的列克托夫院长不会坐视不管。背向学生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转过身来,聒噪的学生们便随着他的吐气迅速降低了声音,到列克托夫吐出肺内的最后一丝气时,原本沸腾如锅的魔法学院变成了正在吊念的墓地一般安静。但是身处其中的有些学生们仍未注意到这点,张合的双唇就像是脱水的鱼儿那样,悄无声息。

列克托夫打着响指,终于让那些明显是头脑迟钝的人停下了嘴,一时之间上千双眼睛终于第一次看向了这个喜怒无常的院长。“静默术,很基础的法术,但无论是在为了让兽人巫师遭到巫术反制或是让蠢货闭嘴时,总是很有用。”

“前无古人的超大范围的沉默术”的类似字眼被信天鸿迅速记下,震惊的他在此刻刷新了两个旧有认知:没人能够不经过咏唱就能施展静默术、静默术只能对锁定目标使用。

列克托夫神情冷漠地扫视一圈,继续说道:“我喜欢安静,希望未来的你们也会喜欢安静,安静对于每一个魔法师来说都很重要,因为那是冥想的基础。不过现在,你们只需怀着轻松的心情观看就够了。”说罢,列克托夫又背过身去,恢复双手托旗的肃立模样。目光清冷地看回门外,初春清晨干燥的冷风穿过寂静的人群,轻轻拂动着列克托夫泛白的红发,没过太久,始终没有被任何一次骚动扰乱过的天垂者们机械地第四次扬起佩剑。

没有马蹄声,没有奏乐,窸窸窣窣的声音带来了一支白色的队伍。而更让学生们惊讶的是,这支队伍不仅丝毫没有从军伍中归来时特有的紧绷感,甚至还有部分衣衫褴褛的学生畏畏缩缩地想要将自己完全藏进本来就人数稀少的队伍之中,以躲避观礼学生的视线。若不是领域静默术依然发挥着它的作用,恐怕人群中早就爆发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声。

列克托夫平淡如水的目光扫过队列,似乎是早已习以为常。但当他看到难民般的队伍自动分开两侧,并从中走出一位身着一身北方军制式常备服;面相清冷的白发少女时,眼底首次荡起点点涟漪。

仅比列克托夫矮上半分的少女不卑不亢地行了军礼后,小心翼翼地从腹部口袋中取出了折叠过度的白旗。“列克托夫·达达尼尔院长,我仅代表自己将北方军仓库里未经刺绣的底旗交予给您。”说罢,少女猛然抖开军旗,满是折痕的白旗上一如她所言那般空无一物。这面犹如耳光一般的白旗狠狠抽打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

颤抖着手抓住白旗的少女单膝下跪,黑色长靴与白色布料共同构筑出的冲击感落在男性学生眼中丝毫不亚于风岚摄人心魄的圆弧。“刚才的发言与行为均为北方军统帅命令所为,与我同去服役的学生无半点干系,院长若要责罚,罚我烟沙一人便是。”名为烟沙的少女自队伍中走出到说完这番话,从头至尾眼神从未躲避过半分,而也一直注视着烟沙的列克托夫却扬起淡淡笑意,随意地收起曾托于手上的三面军旗后郑重地拿过了烟沙手中的白旗,高举过顶,面向学生说:“若有好事者便知,魔法学院向四方军输送服役学生已有七年,今年是第八年。而在此前七年中,魔法学院一直有两方军旗不能挂进象牙塔荣誉室。”

“非是不想,实是没有。”

白旗在列克托夫手中无风起扬,翻滚起伏。

“一是在刚才向大家口出狂言的查尔·奎奥斯·枫带领下的西方军,号称永不举旗的西方军;二便是我现在手中白色底旗执旗者的北方军。但是在雾月历235年的今天,北方军第一次向魔法学院献上了自己的旗帜!”

“难道,”列克托夫弯下腰,牵起了依然是宠辱不惊的烟沙,“我还要责罚八年来第一次征服了北方军的优秀学生吗?”

领域静默术恰到时机的解除,挣脱束缚的欢呼声爆发而出,淹没校园,在声浪之下,列克托夫对着烟沙轻轻说道:“你做得太棒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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