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看，几乎让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明烨，带着满身的肃杀之气，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上，带领着黑甲军队，缓缓从大街上经过。

几个月不见，他已经从那个昊安城中的富贵王爷，完完全全的转变成了战场上的铁血军人。

白皙若雪的肌肤被晒成了古铜色，眉毛仿佛更黑了，眼神凌厉，曾经荡漾在眼波中的温柔缱绻早已消失不见。

鼻梁和下颌角均似刀刻一般，棱角鲜明。面颊上那一丝恰到好处的丰润，被战争和颠沛消磨殆尽，平添了许多无情和坚硬。

余玥所熟悉的那个明烨，眉眼间徘徊着徘徊着慵懒与玩世不恭的明烨，已踪影全无。现在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有着鹰隼般的目光，和俾倪众生的肃杀之气。

他单手扣着马缰绳，控制着战马的步幅，也控制着整支军队的行进速度。街道两边都是跪伏在地的臣服者。他面容冷淡，仿佛巡查战利品的君王，更像在凡间现世的阎罗，随时决定着一城人的生死。

余玥猛的推开门，冲了出去。

两扇木门猛的撞在墙壁上，发出“呯嘭”的脆响声。

大街上的人们都转过脸来看向这边——

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俘虏，手持兵械的黑甲士兵，以及战马上高傲冷峻的男人。

余玥想对他笑一笑。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兜兜转转，终于能够再次站在他面前，其间的千辛万苦，突然就全部都值得了。

她真的很高兴，真的很想对他笑。

可是她的面容却僵住了。她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肌肉绷得像石头，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扯开嘴角、露出牙齿的笑容。

明烨亦是如此。

他勒住了马，岿然不动，就那样远远的望着她，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寒潭般的黑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间和空间都仿佛被冰封。

余玥眼中涌出热泪。

随着眼泪的滑落，仿佛石化的肌肉又恢复了活力，她终于可以迈得动脚步，终于可以大笑出来，终于可以冲上前去……

“王叔，你可想死敦怡啦！”耳边突然一声娇呼。

一直连路都走不稳的敦怡公主，此刻却像离弦的箭一样，从余玥身边猛冲了过去。

而方才还骑在马上一动不动的明烨，冷硬的面容也立刻变得柔和，飞快的跳下马来，正好接住飞奔而来的敦怡公主。

余玥看得清清楚楚。明烨张开双臂，敦怡公主一头扑入他的怀中，放声痛哭起来。而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甚至还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余玥低下头去，悄悄用袖子抹去泪水。

然后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慢慢走上前去。

明烨放开怀中的敦怡公主，又低声安慰了几句，这才抬头看她。

他的眼中墨浪翻滚，全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久别重逢，无数个夜晚煎熬的思念，她多么想像敦怡公主那样，也要他抱一抱自己。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以为他会向她前进一步，主动说一些安抚的话，思念的话，能够熨平她心扉的话。

毕竟，他曾经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给她听。

可是现在，他眼中墨浪翻滚，柔光却一点一点淡去。

他没有对她说一个字。

周身都散发着拒绝的气息。

她停下脚步。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她看得懂他的拒绝。他拒绝她靠近。

曾经那么多甜蜜心动的瞬间，原来真的就只是一瞬间。比昙花开放的时间还短，比清晨草尖的露珠更脆弱。

就像昊安城头的积雪，随着春天的到来，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记忆的残影在心头。

好在又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僵局。

“王爷，属下将长乐郡主和敦怡公主带到。”

明烨眉尖一动，仿佛惊醒。

“小聂，你辛苦了。”他终于彻底离开敦怡公主，向前几步，越过余玥，来到小聂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和激励。

敦怡公主转过脸来，明烨与余玥之间这微妙的尴尬尽收眼底。她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表情，同情又怜悯的望向余玥。

余玥受不得这样的眼神，立刻装作不在意的转眼望向别处。

敦怡公主叹了口气，上前来挽住她的胳膊：“总算是不用担惊受怕了。咱们该高兴才是。”

余玥并没有生她的气。

她知道，敦怡公主方才那一冲一扑，一大半是因为脱险欣喜若狂，一小半是因为对明烨尚有余情。她们两个彼此知道得很清楚，都对明烨有情，不必遮遮掩掩。

所以她可以原谅敦怡公主的主动。

但是她不明白，明烨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

因为他们三人的出现，明烨结束了对符阳城的巡察，将三人带回暂时设立的府邸。

三个人都是满身血污。所以他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浴清理，另外在乱军之中受了些小伤，需要包扎伤口。

换上舒适整洁的衣裙，余玥的心情又调整好了。她自己在心里，为明烨找好了理由：“也许，他现在是一军的统帅，不方便在众人面前露出儿女情长的一面。所以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免得我不知趣的缠着他，让他跌了面子。”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果然好受了许多。

到了晚间，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明烨已换下了那身黑色铠甲，一身玄色锦袍，从容中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他身居主位，敦怡公主坐在他的左边。小聂身为下属，本不能与主人同桌吃饭，但明烨直接安排他坐在自己右边。小聂推辞不得，只能从命。

余玥心中一沉。

她规规矩矩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好些天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了，然而她望着面前的美味珍馐，毫无胃口。

敦怡公主正低声与明烨说着什么。他认真的听着，一会儿微微蹙眉，一会儿又嘴角上钩，听得十分入神，面前的菜肴未曾动过一点。

余玥夹起一大筷子菜，狠狠塞进嘴里。

明烨突然笑出了声。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醇厚悦耳，可是这笑容，不再因她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