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一起从这里逃出去吧，不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水太恶心了，粘稠得像是鼻涕，仅仅碰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作为只比奴隶稍高一等的贫民，身心承受能力当然没有这么差，西斯是个例外。从小开始，不论什么样的粗活累活，都没法让他的皮肤变糙，虽然因为没有什么肉而干瘪着，却也很细。

父母还在时，他们总会说，“果然不是贱命，大概是哪个贵族和妓女搞出的野种。”

是的，所谓的父母，并不是西斯真正的父母，他是捡来的，附近的人都知道。神奇的是，虽然他从小就是个哑巴，这对生活艰难的夫妻却并没有将他抛弃，大概是因为他们一直期望有个儿子，而且那个时候西斯的身体还很健朗，总被人夸说会长成个俊俏的小伙。

事与愿违，父母终究是抛弃他了，也抛弃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也没能长成一个俊小伙，多年前的大病掐断了他的根，自那以后，他的个头便没长过，看上去就是一只瘦皮猴。

尽管身体十分排斥，西斯还是咬咬牙将手伸进了污水中，往那银白色光芒移动。

西斯的眼力出奇的好，尤其对发光的东西十分敏感，夜视能力极强。例如这会让普通人觉得难以适应的昏暗下水道，他却觉得视线还算开阔。珍一走开，他便趴在地上往污水沟里望，很快就发现了一团亮光。

是个好东西，他知道。

西斯卷起袖子，整只手臂都探入水中，摸索片刻，抓住了一个小椭圆，用力一扯，便将它拉了上来。

这是一块银质的吊坠，长时间在污水中浸泡并没有污染它的色泽，墨绿色的秽物下仍然散发着冰凉的银光，上头雕刻着奇怪的图案。

以西斯两年的鉴定师学徒经验来看，这坠子大概是白玉银做成的，那是种十克能卖三金币的高档金属。估计一下，这个坠子大概有三十克。

坠子后面还挂着链子，虽然只是普通白银，但也能值几个银币。

马上就要把链子完全拉出来了，西斯却突然感觉手中的吊坠有些沉。他知道链子后头还挂了什么东西。

怕不是后面还挂着一大块白玉银！

心有所想，手中力道也加大了几分，很快将那东西拔了出来。不过当他看清那东西的模样，立刻就有了将吊坠扔出去的想法。

那是一只手，从腕处与自己的主人分离。五根被泡得发胀的手指紧握，死死拽着链子。

西斯终究没有将吊坠扔出去，也没能叫出声来。他平复心情，开始捣鼓着把断手的五根手指掰开，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成功。

说到底，他的力气太小了，和小他三岁的女孩打架都赢不了。

他放弃了，转身捡起一块石头，敲击石壁。砰砰砰，敲击声在下水道中回响。珍闻声而至。

“怎么啦，找到啥好宝贝了？”

珍走近一看，发现被西斯抓住的吊坠，同样被一只断手死死拽着，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

“看起来真的是个好宝贝啊。”珍弯腰捡起一块大点的石头，在手中掂量了几下，“这个时候就要这样！”话音刚落，珍便朝断手狠狠砸去。

西斯听见咔的一声，而他的身体也因为珍突然发力而向前倒，差点栽进污水池中。他转头瞪了珍一眼。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这只断手的错，我来教训它。”

珍朝西斯做了一个道歉的动作，接着投入到砸手任务中，手起石落，不亦乐乎。西斯则早早放开手，蹲在一旁看她劳动。

看这样子，手的主人大概已经死了，尸体说不定就躺在这污水沟下。西斯不禁想到。死了也要紧紧抓住这个吊坠，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死了也就什么都成空了。

西斯胡思乱想中，珍已经将断手砸的稀巴烂，渗着绿色液体的烂肉中露出了惨白的骨头。

“这样就好了。”

珍放下石块，双手用力一掰，五指张开，吊坠顺利落入她的手中。她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破布擦拭，不过一会儿，这块吊坠便焕然一新。

“看起来真的不错诶。”

珍迫不及待地将吊坠挂在自己脖子上，原地转了一圈。

“好看吗？”她问道。

“嗯。”西斯点点头。

这是真话，吊坠好看，珍也好看。她长得脸是脸，腰是腰，腿是腿，有模有样，在贫民窟中也有一定名气。

“哼！”

珍骄傲地扬扬头，但随即又将吊坠取了下来，捞起上衣，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里头的一个口袋中。那是她专门缝制来藏好东西的，以往两人捡垃圾的战利品不会被全部夺走，这个小口袋功不可没。

西斯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少女衣服后面的风景令他有些恍惚。

“这样就可以了。”珍拍了拍放吊坠的地方，转身又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今天出门就踩中狗屎，是个好兆头，加油，让我们一日暴富，哈哈哈。”

看着少女花枝乱颤的身影，西斯也不禁笑了起来。

说不定今天真的会有奇迹！

西斯一下子有了精神，之后一段时间，他相继从污水沟中摸到了几个金属餐具，几个陶器，两块珐琅石和两块耗尽的魔石，以及一把短剑。这些东西虽没有一开始的吊坠有价值，却也不是平时捡垃圾能比得上的。

他将捞上来的东西放在过道上，不断向着下水道中间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肚子开始闹革命，眼睛也因长时间被秽气熏染变得酸涩不堪。他觉得今天的工作临近尾声了。

最后一次，他强行睁开流泪的眼睛，手向着一片微弱的淡蓝光芒移动。

大概又是一块魔石，或者是玻璃——这种想法在他碰到那东西的时候，被他否定了。

冰冷而光滑的触感，他一开始以为是一块金属，但手继续移动，他摸到了有一丝温热的手柄。

西斯心中一动，轻轻地将它取了上来，才看清这是一柄匕首。这匕首很是神奇，一出水，原本覆盖全身的污水和杂物便自动滑落，露出了下方淡蓝色的刀身和乌灰色的刀柄，锋利的刀刃散发着森然冷光，让西斯庆幸自己一开始没有触碰到刃口。

好东西！

西斯不知道匕首的材质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柄蓝色利刃的价值，远比那吊坠高，绝对是杀人必备精品。

这正是他想要的。西斯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

“你还有找到什么好东西吗？”

珍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把西斯吓了一跳。方才他太过高兴，竟没有发觉珍靠了过来。

从现在的距离，珍一定什么都看不清楚。西斯犹豫片刻，弯腰捞起裤腿，将匕首倒插进鞋中。然后转身将身后一块珐琅石拿在手上，等待珍靠近。

“我在那边摸了半天，就摸了一堆屎样的玩意，真他么晦气。”

西斯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珐琅石递过去，珍看了他一眼，接过珐琅石。

“是一块珐琅，应该挺值钱的。”珍轻笑了一声说，“你的收获应该不少，我们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西斯点头。

两人将今天早上的战利品清点了一下。珍捞出的大部分东西都没什么价值，西斯捞出的东西则大多绑在了珍身上，而西斯身上只象征性地挂了一柄短剑和几块石头。西斯想要多拿些，却被珍拒绝了。

“我先上去，没有问题我会摇绳子，你再爬上来。”

说完不等西斯回应，珍便攀上了绳子，抓着隔不远就打一个绳结，奋力往上爬。

过了许久，绳子开始摇晃。

又是一趟艰苦的旅程。西斯叹了口气，抓住了绳子……

回去的路上两人两人格外小心。虽然因为“黄金龙”的缘故，两人所在区域的治安好了许多，但终免不了会有些见财起心的家伙。好在一路上风平浪静，偶尔遇见几个混混，也被两人躲了过去。

靠近家，也靠近了分道扬镳的地方。

西斯将挂在身上的东西全部挪到珍的身上。

“今天只搜索了一半，我们明天再去一次。”好多东西挂在身上，珍却不觉得累，反而笑眯眯的，“对了，我今天下午就会进城，所以明天我们就能分享今天的战利品所赚的钱啦，开心吧。”

珍的表情很得意。西斯也笑着点点头。

之后两人分别朝着自家的方向前进。

西斯靠近家，却发现一大堆人将本就狭窄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他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连忙往往里挤，却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个手拐子打了出去。

“米娅，就剩三天啦。”

一阵粗犷的声音响起，隔着老远都听得见，落入西斯耳朵，却让他身体发凉。

他开始拼命往人群中挤，却又一次被推攘出来，险些摔得四脚朝天。他再一次往里冲，只伸进去一个脑袋，就被人随手按了出来。他一次次次地想挤进去，却被不同的人轻易拍回去，像是拍打一只苍蝇。

给我滚开，你们这些杂碎，给我滚开！

西斯心中怒吼着，张大嘴巴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此时此刻，他甚至想抽出那柄匕首，将挡在他面前的杂碎一个个砍倒。

“嘿嘿嘿，三天之后，你就是我们老大的奴隶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赶紧和你那弱智的哑巴弟弟玩会过家家吧，哼哼。”

他是人渣，他是魔鬼，他不得好死。

西斯的脸扭曲着，泪水肆意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