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梅从没有见过江月，只是在下人的议论中听过她的“大名”，今日一见，他有些恍惚，又有些惊艳。

他们都说江月长的十分不堪，可这种不堪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面如恶鬼，气质猥琐，他竟觉得她有一种奇异的美。

看着她如仙如画的面容，他甚至有些嫉妒，嫉妒这张脸为什么不长在他的脸上，而是长在了一个女人脸上！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看着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已经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掌中，掌心的刺痛感让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经过这样一闹，米线摊子前几乎走的不剩几个人了，大家都被楚星一掌碎桌案的举动镇住，议论声没有了，就只剩下几个胆大好吃的食客轻轻地吸溜着米线，生怕某人一不高兴来个手掌碎人头就不玩好了。

江月和楚星一边吃着米线喝着小酒，一边说说笑笑，连余光都没有留给窦梅。

“阿月，我可以坐这儿吗？”

一袭白衣的窦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江月身后，他脚步很轻，嗓音尖细。

“咳咳！”

江月一噎，差点喷饭，白皙的俏脸顿时呛的绯红。

她原以为窦梅会是个有眼色的，识相的就不要逞威风，赶快走或者另寻别桌，没想到他竟然厚脸皮到凑到她和楚星桌前，不但叫她“阿月”，还说要和他们坐在一起，她和他很熟吗？

楚星眼疾手快地拍了拍江月的后背，她才渐渐顺过气。

她感激的看了眼楚星，又肃着脸盯着窦梅，“窦公子叫我江月便可，这桌子我们已经用过了，我瞧着周围还有许多空位，公子自可以随便挑选一桌。”

窦梅虽遮着面，但他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眸子，听到江月生硬的回绝，他微微上翘的眼角便红了，眼眶流转着点点晶莹的泪水，给人一种娇媚无辜的感觉。

他又走近一步，身上如兰似麝的气味隐隐约约地充斥着江月的鼻端，“江小姐这是嫌弃我了么？刚才实在是下人无礼，冲撞了小姐，都怪我平时太纵着他，让他仗着我的名声胡作非为，今后我定会多加管束。”

说着说着，窦梅便抹着眼泪自觉地坐到了江月右手边，他对面则坐着面无表情，一心吃饭的楚星。

江月有点食不下咽，旁边坐着个陌生人，他身上浓烈的香味着实破坏了食物的清香。

“咔嚓”的一声脆响。

楚星手中的酒杯毫无预兆的碎了一地。

江月倒是见怪不怪，窦梅骤然停止了抽泣，神色有些惊慌。

“公子小心！”

灰衣小厮立马伸出一只手臂挡在窦梅身前，惊道：

“你要干什么？我家公子难道不能坐在这儿吗？这摊子是你家的吗？”

楚星依旧面不改色，好像酒杯不是他捏碎的模样。

窦梅推开小厮，“大胆奴才，我叫你说话了吗？让开，我相信江小姐的为人，她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纵容内人当街撒泼！”

说完，他又低声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一旁做米线的大娘都有些不忍，她慢慢停了手中的活计，犹豫着要不要上来劝劝。

楚星虽然没说什么，面色也还算正常，但江月却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他极度暴躁的情绪。

她把自己碗里的瘦牛肉夹了一片放到他碗里，因为她发现他似乎格外喜欢吃肉。

江月冲着窦梅礼貌一笑，“窦公子说的对，你想要坐这儿便做这儿，不必问我们的意见，可还有一点，在下必须提醒公子一声，公子的下人冲撞的是在下的夫郎楚星，窦公子要道歉便向他道歉！”

听到江月如此说，楚星嘴角微微扬起，夹起肉片津津有味地嚼着，全当窦梅不存在似的模样。

江月要求道歉，窦梅却久久无声，就那么干巴巴地低头坐在一旁，连摆摊大娘都默默替他尴尬。

楚星喝完最后一口浓汤，从怀中掏出黑面纱擦了擦嘴角，站起身，转头一笑，“大娘，我看这位窦公子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定是穿的太单薄冻着了，麻烦您给他上一碗米线，要最辣的，给他暖暖身子，账算在我身上！”

“好嘞，公子稍等！”米线大娘朗声回应，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这个心胸宽广，笑起来令人心中暖洋洋地小公子。

“阿月，我们走吧，我送你去私塾。”

“恩，走。”江月主动拉起楚星的大手，二人朝着私塾的方向走去。

离开摊子还未没走几步远，米线大娘忽地大声喊道：

“哎~小公子等等，账还没结呢！”

楚星脚步一顿，后背微僵。

他双颊爆红，视线微微偏向旁边的偷笑不已的江月。

真是糟糕，他现在不是青岚山上的楚大侠，而是一个一穷二百的“丑”夫郎，丢人丢大发了。

江月憋住笑，默默从怀中掏出钱袋，递给楚星。

楚星接过钱袋，用二指夹出一两银子，他并未回头，双手用力往后一扔，银子便如利箭一般飞向窦梅所坐的那桌。

“咚”

银子稳稳的镶嵌在木桌里，不偏不倚，命中桌心。

楚星朗声道：“剩下的就不用找了，赔大娘您的桌钱。”

“好嘞，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呀！”

米线大娘热切地看着楚星的背影，又默默在心中为他加了一个优点：大户人家的夫郎就是阔绰！大气！不过……也忒厉害了点，不知道江小姐受不受的住……

江月受不受的住大娘只能猜猜，可窦梅彻底没受住楚星的“热情”，他双手无力的垂着，桌下的双腿更是麻了，就差那么一点，那颗深深钉在桌面上的银子就砸在他的脸上了，那可是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脸。

灰衣小厮也吓得不轻，他颤颤巍巍地扶起窦梅，强忍着窦梅杀人的目光，低声劝道：“公子莫怕，奴才听说这个楚星是个无父无母的乞儿，他这样无理冲撞公子，死一百次都不可惜，公子金尊玉贵的人儿，切不要和他计较，让奴才为公子教训教训他！”

“呵呵，你教训他？”

窦梅忽地赏了灰衣小厮一个响亮的巴掌，眼神透着怨毒，低声喃喃自语，“楚星，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的活着……”

“公子，你冷么？”灰衣小厮咧着红肿的嘴角，一脸关怀担忧的模样，好似打他的不是窦梅。

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过，窦梅白衣飘飘，脸色苍白中透着一抹灰黑色。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