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无名剑来》第八章 千里送亲 6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周自横收了刀,朝水中沉浮不定的一丈青啐了口唾沫,“最恨淫贼!”接着他急忙划船向尚在水中的顾青岑二人游去。

二人中了‘云酥’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咬牙爬上了船,来不及寒暄,顾青岑赶忙上前解开麻袋。麻袋解开,传来一阵女子香,女子绾着个双螺髫,面色苍白,顾青岑看着这熟悉的面容双手颤了颤,“怎么是阿光?!”

他切着齿抬头看向赵子羽,赵子羽不敢直视,只能摆摆手,“回岸再说。”

周自横将众人送回了岸上,顾青岑将打着冷颤的阿光放置青袍上,运起余数不多的真气烘干她身上衣裳。

阿光没有中毒,只是被打晕了,此时在顾青岑的帮助下逐渐清醒过来,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我...这是在哪?”

“郊外,你被绑架了,”顾青岑神色复杂的说,面色像是被打翻了的染缸。

阿光看着顾青岑,又看看一旁的赵子羽与阿蛮,坐了起来。此时骗局被拆穿,她不知该说什么,就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双手局促不安的搅着袖摆。

顾青岑见阿光已无大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朝周自横说道:“这次多谢你了。”

“小事一桩,不过没想到今天还载了个公主。”

“什么时候到了这?今日恰巧有你在,不然就出了大祸。”

周自横顿了顿,吞吐道:“在船上睡觉正香,不想碰到风浪,这才被卷到了这差点送了命,想着在这摆渡几日,好赚点银两修修船。”

“不如来洛家庄坐坐,叙叙旧,也好修修你的船。”

“不了,”周自横摆手拒绝,“我生平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我就在此摆渡,做我的老本行赚钱,若还记得起老朋友,你就来这一聚,你我再于江上饮酒泛舟。”

“对了,”周自横掂量着手中从一丈青身上搜出了银两,宛如杀人越货的匪徒,“这是从这淫贼身上搜来了,想来对你们有用,快拿去吧,等正事了结你我再叙。”

顾青岑伸手接过周自横递来的瓷瓶,他拔开红布软塞,摊开里面卷起的纸条,上面写的是云酥的制作方法及解药配比。

顾青岑收好的纸条,抱拳道谢:“自横兄真是帮了大忙,等解了洛家众人的毒,兄弟我带着好酒亲自登门道谢。”

周自横笑了笑没有言语,挥手示意顾青岑不必挂怀,正事要紧。

顾青岑叹了口气,回头说,“该解释解释了吧?”

赵子羽缓缓开口,“如你所见,阿光就是公主,是当今皇上的第八女‘李秋光’,厌翟车内根本无人。”他顿了顿,“其余的可没骗你,阿光贪玩自作主张扮作侍女,后来我觉得这样也好,能迷惑心怀不轨的人,便应允了,谁知发生了这种事。”

“这样啊,”顾青岑低声自语,阿光垂着头不说话,圆滚的水珠沿着垂落的发斯滴落而下,二人之间像是隔了道墙,骤然生疏了许多。

五人骑着马回到了洛家庄。春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此时乌云骤散,天光洒落,沐了场新雨后的田野,更添了几分风光旖旎。

一回洛家庄,洛星河就召集了附近的大夫,照着单子上解药的配比熬药。

赵子羽与阿蛮也忙得不可开交,端着熬好的药四处奔走,给中毒的神策军一一灌药。

顾青岑再次独自一人爬上了屋顶,原来昨夜待得不是别的地方,却是公主的厢房。

阿光正在屋内沐浴更衣,赵子羽嘱托着顾青岑充当守卫,以一当百的顾青岑是眼下不用白不用的好劳力。

春雨洗涤过后的天空,清澈湛蓝。顾青岑深吸了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想要呼出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沉郁。

他想起初下孔雀山时,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世界,当然,儿时的顾青岑再懵懂毕竟也是七八岁的孩子了,知道世界的繁华,只不过与众不同的是自己有了自由。年幼的顾青岑贪嘴,看到街边小贩手里握着的草木棒子上插满红彤彤的糖葫芦忍不住馋嘴,于是拿着师父给的一块铜板去买,小贩看着他递过的沾满灰的铜板,嫌弃的挥手驱赶:去去去,哪里来的孩子,这点钱可不够。

年幼的顾青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无助的握着手中仅有的那块铜板,看着别的孩子吃的津津有味满嘴糖渍。

重获自由的喜悦瞬间被冲散了,原来这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原来物是有贵贱之分,人是有高低之别的,没有金钱地位、懦弱的人是无法真正自由的。

后来他跟随着师父练剑,慢慢变得强大起来,身上的银两足够他吃一辈子的糖葫芦,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无力与不安。可是...时过境迁,这种恶心的感觉又如同跗骨之蛆般袭来,原来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懦弱无力的孩子,原来自己手里仅有的一把剑,却不足以给他藐视一切的自信。

“哎哟!”身后传来一道女声,依然清越,犹如夜莺吟唱。

顾青岑下意识的回头,原来是阿光。雨后的砖瓦湿滑,阿光不小心摔了一跤,刚换的新衣上又染上了泥土。

阿光练过武,虽是公主却不较弱,她随手拍了拍泥土,起身坐在了顾青岑身旁。

顾青岑看了看没有说话,仍是看着远方的天空,仿佛要望到天边。

阿光凑过头去仰看着顾青岑,顾青岑毫无表情,别扭的扭过头去。

“生气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阿光嘟囔着,见顾青岑像聋了一样,不再自讨没趣。她默默的看着天空,像是想要看到身边这个小气的男人想要望到的远方。

二人没有再说话,宛若斗气的少年少女,气氛安静的像在深不见底的湖底,没有光亮声音。

过了许久,顾青岑耐不住了,终于转过头来看阿光。只见阿光挺翘的鼻子皱了起来,眼里水雾弥漫,泪珠几乎要滴落下来,像是清晨滑落到叶尖的露水。

“你们全都一个样,”阿光忽地开头,她冷哼了一声,“赵子羽阿蛮这两个混蛋也是,明明小时候都是很要好的朋友,长大了却都变了。就因为我是公主,大家都害怕我,”末了,她哽咽着说,“倒不如不当这公主,惹得大家讨厌!”

泪终于止不住了,像是崩裂的山洪,卷着委屈难过袭卷而来。

顾青岑慌了手脚,对于女子哭泣他最没办法。他犹豫了一下,伸过了手,笨拙的替她抹着眼泪。喉咙里像哽了颗酸梅一样酸涩。

阿光哭地上气不接下气,“长大了,连个随意说话的人都没了。现在你知道我是公主了,你也怕我,那你走吧走吧!”

顾青岑连连摆手说不是这样,不过...是在害怕吗?他凝视着阿光突然想起昨夜她淌着口水睡觉的样子,今天却哭得梨花带雨,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伤心的事。

他伸手,揉着阿光的脑袋,察觉到了她的寂寞,寂寞的像是立于鹤群的凤凰、不可语冰的夏虫,几乎令他窒息。

顾青岑看着年纪与他相仿的阿光,想到自己也不过是这样的少年,除了寂寞不知愁为何物的少年,原来江湖是这么的揉捏人。他想起师父下山前对他嘱咐,“行走江湖遇到何事都要随心所欲,随心所欲就是什么都不要怕,要相信自己,相信我给你的这把剑。”

顾青岑低头叹了口气,还是这么懦弱啊,像是打了败仗哭着找师父的孩子。他在心里骂着,脸上却倏忽展颜一笑,扬手使劲拍向阿光脑袋,阿光顿时止住了泪水,像是被拍上了眼底的水阀,她抚着打疼了的脑袋,“你干嘛,疼死了!”

“原来你叫秋光啊,真是个文静的名字...”顾青岑不理会她的抱怨,思忖片刻,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少年。他满不在意的说道:“别以为你是公主我就得对你客气。不准哭了,再哭我还打你,”顾青岑想到儿时师父对付他的手段,心想真是好办法。

阿光愣了片刻,破涕为笑,笑得止不住声,吃吃的笑声回荡在房梁之中余韵不绝。她心中又恶狠狠的想到,哪有用打安慰姑娘的道理?

赵子羽站在庭院之中,看到屋上打闹的二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次日早上,天光乍破春晓,一道身着青衣的人影轻盈的掠过田野,惊起一行白鹭。

顾青岑手中提着两个酒坛,到了西涧湖畔,依旧是那艘破旧的小船,依旧是那个青斗笠绿蓑衣的船夫。

“别睡了,快来喝酒,今天带的可是好酒,”顾青岑大声嚷嚷到。

周自横好梦被搅,不满的嘟哝了几句,但听说有好酒,还是急忙从船篷中取出了常备着的肉干,拿来做下酒菜。

顾青岑替周自横斟酒,“屠苏兑霜红,保证是你没尝过的好滋味。”

周自横不客气的一饮而尽,一股清凉的酒气充斥胸膛,“好酒!”

顾青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近来可好?”

周自横嚼着片好的肉干说:“好的很。还杀了不少贼人,偶尔还能去官府领些赏钱花销。”

“你呢?”

“我去了趟长安城,长安城真是繁华,城内都是披着罗绮螓首蛾眉的好看少女,每到节日城内就张灯结彩,充斥着酒香,”顾青岑顿了顿,“好酒也着实不少。”

“为何要跟着送亲的队伍?”周自横问。

顾青岑犹豫了片刻,开口说:“想去草原看看,听师父说一望无垠的草原是世界上除大海外最自由的地方。”

“今日就走?”

“今日就走。”

二人不再说话,只是对饮着杯中的酒,直到喝尽了酒坛中的最后一滴酒酿。

“有何打算?”顾青岑问。

“你去草原,那我去大海,听你说那是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周自横笑道:“等我越过大海,你我江湖再见!”

顾青岑起身,理了理散乱的青袍,“好!你我江湖再见!”

...

赵子羽领着神策军列队于洛家庄门口,经过此事,赵子羽也没了在洛家庄悠闲玩乐的心情,决定即刻出发。

“真的要走吗?不多留几日?”洛星河开口询问,依旧一身蓝衣锦袍,一如初见模样。

“行军在外,多有不便,等来日再把酒言欢,”赵子羽抱手,俨然与这个豪迈不羁的公子哥成了至交。

“阿蛮兄弟,回去多读点书,下次再来啊,”洛星河笑着说道,阿蛮没有生气,憨厚的点头。

“公主哈?”他看向阿光,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呢?非要去草原看看?听说那地方贫瘠的很,可见不到这的好酒美食。”

顾青岑笑了笑,“对不住,实在想瞧瞧,这次就不多留了。”

洛星河看上去有些落寞,顾青岑见状打趣道:“等下次来,我们再一决高下,可别再拿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应付我。”

洛星河笑骂了几句没有再说话。

又寒暄了几句,顾青岑四人调转马头离去,只留下原地依依不舍兜转着黑马的洛星河,青色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方,洛星河叹了口气,无奈摇头笑道:“无妨无妨,来日方长。”

见气氛有些低沉,阿光忍不住开口:“别老拉着张脸,三个大男人还没本姑娘来得洒脱。”

顾青岑看着阿光挑起的眉头,欲言又止。

“我来唱首歌吧,”阿蛮说,“是家乡的歌。”

他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开口高唱:

风吹竹叶皮皮青,

妹爱连郎赶后生,

过多一年老一岁,

看那青草年年青。

十七十八正当时,

心上人儿莫来迟,

火烟相盖屋相连,

月子弯弯在半天,

似那姑娘的柳叶眉呐。

一条花树路边生,

高山打鼓远传声,

一条大路两条边,

想去阿哥的心里边呐,

阿哥走了就莫回头。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