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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剑来》第一章 无名剑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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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晓,长安城。

一名头顶斗笠,素衣青袍的青年侠客自东边街巷的晓雾中走来,大步迈进了巷口的酒肆。

“啪”的一声,那名气质清冷的男子将手中长剑拍在了笼着一层薄灰的木桌上,扬起一片浅积的尘雾。

并不似王公贵族腰悬的宝剑,这柄长剑显得十分的古朴,剑鞘上雕着厚重的云纹,尚未出鞘就让一旁的小二觉得有股凉气逼来,想来定是把嗜血的杀人剑。

“小二,二两屠苏二两霜红,再给我来上半斤牛肉。”年轻人摘下用棕丝编制的破旧斗笠开口对一旁愣神的小二说。

青年侠客的长发如墨散落在青袍上,只稍微用一条白色带子将长发束在脑后,脸上尽显慵懒。

小二觉得这名客官一点也不像江湖侠客,倒像是游戏人间的公子哥,但不知为何,当其握剑之时,他的全身就会散发出跟那柄云纹古剑一样冰冷的气质,仿佛能破入仇敌的心胆。

酒菜俱齐,但年轻的剑客并不着急着下口,他伸手打开窗户,年久失修的木栓发出‘吱呀’的哀响,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仿佛给酒肆内鎏上了一层金,扬起的尘雾在金光中跳跃,年轻人皱了皱眉挥挥袖摆,这才端起了面前的酒坛。

“喝酒就得喝这屠苏兑霜红呐。”青年剑客端起杯中相兑的两种酒一饮而尽,酒入肚肠,回味却无穷,屠苏本是那万物复苏之际所酿的温酒,而霜红确是清冷的秋酿,二者结合之下,竟神奇的相辅相成,既不过温也不过凉,嘴中有股春秋交际之时的清凉回味,就像是丰收之时压弯稻穗的秋风。

烈酒下肚,年轻人有些微醺,急忙夹起几片卤牛肉垫了垫醉了的肚肠,可不能醉酒误了事啊...年轻人拍了拍脑袋嘟咙着。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也是如这青年剑客一般浪迹江湖的侠客,此时正三两人相围着吃喝起来。

“该死的吐蕃人,难道真欺我大唐无人?”

“是啊,那蠢皇帝竟能做出如此屈辱之事,竟将八公主下嫁,送往那边陲之地和亲于外纥。”

“哼!当真没骨气,纵使亡国我等唐人又怎能做出这等辱国之事,平定吐蕃竟然还需借外纥之手!”

“唉,想当年我大唐军队扫荡十胡,战士的马蹄遍布北方大漠和遥远西域,却不想安史之乱后国力由盛转衰,沦落至今日不得不借外纥之手才堪堪平定外祸...又怎能全怪那皇帝呢,不得已而为之啊。”

“就是苦了八公主,何等金枝玉叶竟然要嫁予那野蛮的回纥人,终日伴着牛羊粪便度日。”

“是啊是啊...”

青年啜饮着杯中残酒,结了酒钱消失在晨光之中。

长安城郊外的云崖之上。

青年人将那柄古朴长剑环抱于胸前,翘着腿平躺在松软的青草地上,嘴边叼着随手从路旁摘下的草芒。可能是嫌初春的阳光刺眼,青年人将那顶破旧的斗笠盖在了脸上,只透过斗笠上的漏洞打量着天空,大有种坐井观天的感觉。

“不知昨夜抓得那毛贼说的可是实话...这年头土匪都敢敢来劫皇家送亲的队伍了,”青年剑客想。

即使是从孔中窥见的一角天空也看不到头,青年剑客伸着手对着天空比划着,像是在把白云揉碎,听师父说域外的天空是一片湛蓝的,没有一片云,无垠的蓝天与苍青的草原相连,像是一个穹庐,而人们就生活在这穹庐之下。草原上每天都奔跑着成群的洁白羊群,每当黄昏来临之时,洁白的羊群会像是烧了起来,鎏金的羊毛闪着金光,火光几乎能照耀半边草原。而山坡上的牧童会在此时吹响手中的竹笛,悠扬的笛声传来,羊儿们就知道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于是咽下嘴里的草汁一起朝牧童跑去。

真想去看看啊...

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将青年剑客从遐想中拉回。他摘下脸上的斗笠朝云崖下望去。

是送亲的队伍,为首的是一名骑跨白马的将军,剑眉星目,神色肃然,他身着大唐制式的白锦云纹光要铠,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端着杆七尺七寸长的亮银涯角枪,没有花哨的枪缨,银白的枪刃闪着寒芒,枪颈上缠绕着螭龙纹,一望便知其定是高手。

其后跟随着一众士兵,是大唐的神策军,不论是步卒亦或骑兵皆身披明光铠,腰佩二尺三寸长的横刀。制式明光铠的胸前有两块板状护胸,打磨的极为光滑,日照之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是要消融一切的黑暗。

青年剑客揉了揉眼,继续往绵延的队伍望去。队伍的末尾是背负长矛的骑兵,其间掺杂着大唐最优秀的弓箭营,“射声营”,传闻射声营内皆是万里挑一的神箭手,纵在冥冥之中,闻声即能射中。

众星拱月的是位于队伍正中的车队,纵横的马车载着檀木箱子行驶而过,在泥泞的路上留下深深的辙痕,想来其上载的必是送给回纥人的金银玉器,是公主的嫁妆。

青年剑客这样想着,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公主所乘的厌翟车,红色的车体设有紫色的团盖,车厢上饰有翟羽,四柱都有帷幕遮挡,同时四边垂下各色的丝帛,让人看不清车内的情况。横辕上还设有香匮,刻着龙螭雕纹,车子由四匹高头赤马驾驶,马脸上装有铜制面罩,头上插着翟羽,胸前有彩带结与胸铃,装扮的异常华丽。

“停!”打头的将军竖起手掌大喝一声,传令兵奋力挥舞旗帜朝后方的队伍传达指令。

骑兵们看到前方传来的命令急扯缰绳,行进的队伍戛然而停,像是突然闭口的鸣蝉。战马急停之下,带起阵阵嘶鸣。

“拔刀!”白甲将军一声令下,顿时响起一片“呛哴”声响,“我看各位还是别藏了,再怎么藏也藏不住身上的那股马骚味。”

泥路旁的树林中响起沙沙轻响,像是有无数的毛虫在蚕食嫩芽的声音。树梢上,树丛中接二连三的蹦出,皆索发身着粗麻布衣手持弯刀的盗匪,看上去不像是中原人,大约有二三十人,拦在大路中央怒视着白甲将军。

“有意思,你们是域外来客吧,如何入的我大唐境内!”白甲将军平举长枪竖眉怒吼,没有将这群不速之客放在眼里。

外藩人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的站着,持刀的手臂爆起青筋。白甲将军笑了笑,嘴角勾起一道硬朗的弧线,“看来是白费口舌啊...”

一只信鸽从天振翅而下,停在了白甲将军的肩上,“哦?”

这是大唐军队饲养的“飞奴”,专门用作军中传信。白甲将军解下飞奴爪上的竹箍,双手朝天一送,“去吧”,接着展开卷成筒状的纸条,只见上书:

“回纥迎亲部署于边境草原遭室韦突袭,回纥宰相战死,余者在我大唐边将驰援下侥幸逃脱。小股室韦人弃马潜逃至我大唐境内,途中盗杀行商马帮一队,无活口。属下挂念公主安危,请将军务必小心。”

“原来如此,你们身上穿的是这郊外匪盗的衣服,想来他们也被杀了吧。”白甲将军没有动手,他仍觉得有些疑惑,胸口像是压着道裹挟山雨的劲风,让他觉得有些烦闷透不过气来。

“阿蛮!保护公主!”白甲将军调转马头,终于想到了哪里不对劲。就是马帮!大唐战马及不上域外的高头战马,往往要比域外的野马矮上一两头,而马帮行商,为了载更多的货物大多用的是从域外交易而来的野马,室韦人擅长马上作战,如今得到了符合心意的战马,若是组建一支小股骑兵,在前后贯通难以掉头的土路上从树林中冲出侧面突袭中央...公主就危险了!

一声利啸传来,一杆长矛自树林中破空而来,将一名神策军人牢牢钉在了檀木箱上。长矛穿过了士兵的脖颈,鲜血片片溅射,打在乌黑的明光铠上星星点点。长矛上的劲力大得惊人,矛杆“嗡嗡”颤动,士兵无力的捂着脖子,嘴里发出呜咽的呻吟。

“敌袭啊敌袭啊!”不知是谁大吼一声,训练有素的神策军瞬间反应过来,戒备着朝林间望去。树林密不透光,像一口古井,当你探头望去,蛇鬼就扭曲着身子飞出,撕咬着脖颈将你拖入深渊。

白甲将军座下亲兵阿蛮护在了厌翟车旁,他一手挽着落雕长弓,一手抚着腰悬的胡禄囊,从中抽出了一道鹞羽箭扣上旋拧着的弓弦,“公主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

一道黑影自林间腾跃而出,是一匹黑鬃的战马,其上乘跨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士,他身披内衬牛皮的柳叶甲,同样手持弯刀。战马上披挂着箭囊与一道顽羊角弓。

武士驾着黑马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脸上的萨满巫神面甲狰狞而恐怖,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他低头俯视,接着漠然一刀斩下,仿佛杀得不是人而是蝼蚁。

一杆亮银涯角枪架住了劈下的乌铁弯刀,金铁之声交响激荡,“动手之前,先报上名来。”

武士略微有些诧异的侧头撇去,仔细凝视着眼前身着白甲的青年儒将,“你...值得...尊重,影子将军,莫贺弗。”

武士的大唐文咬字生硬,但也表达出了意思。

“影子将军...久仰大名,传闻阁下的骑术快到连影子都追不上,也只有将军这般骑术才能带着手下穿行在枝叶茂密的树林中吧。”

似乎是为了应证这一事实,密林中接连不断的跃出室韦骑兵,皆披铁甲,背负长矛,没有任何言语,弯刀如密雨般紧密落下。

二人兜转着胯下战马相互打量。白甲将军皱了皱眉,此处道路狭窄,无法利用人数的优势围攻,室韦骑兵皆佩短弓,得派人守护厌翟车。最重要的是无法追击,在大唐境内这些外藩人定然无处可逃,但在此地若这些室韦人转身逃跑的话,以我方士兵的战马与骑术必定无法追击。

而面前的影子将军莫贺弗给他的压力实乃生平罕见,“阿蛮!带着士兵保护公主,影子将军交给我!”

神策军在骑兵的突然袭击下显得有些慌乱,阿蛮一计攒射射落了一名室韦武士,“不要放箭,反弹的箭矢会伤到自己人!”这是一名十七岁的射声校尉。阿蛮羽箭一扣,飞身又是一计攒射,直取室韦武士双眼,“全都下马步战,往马腿上砍!”

众人听令纷纷举起手中的横刀朝室韦骑兵围攻而去。云崖上的青年剑客叼着芒草戴上斗笠,“好箭法,”青年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抚着剑鞘上的古朴云纹,飞身往崖下掠去,轻盈的身体像是翱翔的青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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