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绵绵，细细随风落于万物，杨柳依依，轻轻摇曳拂过水面，窗外沙沙的雨声合着室内悠扬的琴声，舞女的水袖划过优美的弧线，一室轻柔。

玉竹端坐于琴前，虽只看过一遍乐谱，琴声还是如流水般自他指尖缓缓流出。正中的一名女子轻纱拂面，随着琴声轻轻吟唱，其余的长袖舞女则以她为中心如九瓣莲花徐徐绽开，好一番美人花下舞。

这就是倚香楼今年的压轴曲目，自玉竹公子公开宣布要在名楼大选上为倚香楼伴琴后，今日还是第一次来与众人排练。

美人花下舞是倚香楼花了重金买的曲谱，舞则是由楼里最擅长的九名舞娘编成，而主唱则是如今的大红人忆雪。

众人自以为如此打造的曲舞肯定是可以入得了玉竹公子的耳目，所以虽只是排练，却很卖力，皆是把最好最美的自己展现出来，连忆雪也不例外。

但随着最后一声琴音落下，众人才发觉玉竹公子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表情，没有任何动容，气氛霎时凝固，窗外的雨声“嘀嘀”打在窗沿上，清晰响亮，仿佛一下一下落在众人的心上，没人敢开口打破这沉静，甚至没人敢大声呼吸。

大家偷偷瞥了瞥忆雪，指望她能先开口打破这寂静，毕竟这里只有她和玉竹有交情，且关系不一般。

看着众人满脸的期待，忆雪真是有苦说不出，其实她和玉竹公子真没传说中那么熟。都说是她拒绝了玉竹公子，所以才有后来的种种情缘，真是冤枉啊，她连玉竹公子的面都没见着，哪来的拒绝啊。

事情是这样的，平时忆雪和楼里的姑娘关系并不好，大家都看不惯她那副清高的样子，私下里总要说上几句，忆雪是知道的，只当作听不见。

这日刚盛装打扮好准备迎接褚二公子，这一出门就听见旁边几个女人窃窃私语。

“看这花枝招展的，说白了也就一妓子的命，这副清高脸摆给谁看啊。”

“就是就是，大家私下里都是姐妹，就她整日爱理不理的，好像我们脏了她眼似的。”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可以让忆雪听到。

曾经的忆雪也是官宦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流落至此，虽只是庶出，可也比这些人要尊贵些，再加上她姿色过人，自是要心高气傲，因此从不和楼里其他人姊妹相称。

一句妓子的命狠狠地刺中了她的心，妓子又如何，就算是妓子，我也比你们高贵，当今的柔贵妃不也是青楼出身吗，如今的她可是三千宠爱集一身，羡煞多少女人。既然说我清高，那就让你们看看我有多清高。

“小玉，去跟褚二公子讲一声，就说我今日不舒服，改日吧。”说完挑衅似的瞥了一眼那几个嚼舌根的女人，优雅地转身离去。

褚二公子听了婢女的回话后，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对一旁的玉竹道：“哈，没想到这天歌城还有拒绝见你玉竹的人啊！”

原来这褚二公子并不是一个人来，他是邀了玉竹公子同行的。玉竹对此倒不在意，只说道：“无聊，以后自己想见，别捎上我。”

这名人走到哪，一言一行自是备受关注，很快忆雪拒见玉竹公子的流言就传开了，忆雪听说后很是懊悔，那可是玉竹公子啊，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呢，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干嘛堵这气啊。不过对于流言，忆雪并不打算做出解释，反正也不是自己传出的，而且这流言对自己有利无害，既提高了知名度，也提高了身价。

至于后来玉竹公子为什么愿意教琴，又为什么愿意在名楼大选上为倚香楼伴琴，忆雪还真是不清楚，至少不是为了她。

准确的说今天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近玉竹公子呢，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玉竹真的对她另眼相待，不然又为什么三番五次和倚香楼扯上关系呢。她也不能太妄自菲薄，自己可是这里的头牌。

于是，忆雪顶着压力，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公子觉得这曲如何？”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玉竹的沉思，他抬头看了眼说话的女子，眼中没有任何波澜，淡淡道：“看来这倚香楼连续几年落选不是意外呀，如果今年还是这曲子的话，那就继续这样不死不活吧。”

听了这话，众人心中皆是一惊，没想到玉竹公子要求如此之高，这曲子已是花了很大价钱才找到的，竟然没入得了他的眼。

刚才玉竹的表情，忆雪可是一点不落全看在了眼里，这绝不是对爱慕者该有的表情，只有冷漠，他对她无一丝印象。

忆雪不甘心，她继续说道“公子，这曲子得来不易，而且据可靠消息，我们的舞曲已在一舞楼之上，所以此次大选不需担心。”

玉竹嗤笑，“没想到几年不看名楼大选，倚香楼已沦落至如此地步，这等曲子竟也奉为名曲，白白污了我的琴。”

众人明白这舞曲八成是废了，只是距下月十五不足二十日，这么短的时间又如何去准备新的曲目呢。

与众人的焦急相反，玉竹却是一派悠闲，“今日就到此吧，换了新曲子我再来。”

说罢便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离去，连正中的忆雪也没看一眼，众人暗暗看在了眼里，心想也没大家说的那么爱慕呀。

每年的名楼大选万众瞩目，所以各楼的表演排练期间都要做好保密工作，但玉竹公子走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曲目被废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倚香楼。众人惊诧之余更多的却是窃喜，因为大家的注意点全在玉竹公子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忆雪一眼上。

“可怕的女人啊！千万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暮远正从莺歌那出来，打算去外面溜达两圈。

刚穿过碎石子小径，一抬头就看到玉竹迎面走来，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办？就当作不认识吧，反正人家也肯定不想再看见我的。

于是暮远故作淡定的低头打算从旁边溜走。

“怎么？这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了？”玉竹不咸不淡地开口叫住了暮远。

“不敢扰了公子游园的兴致。”暮远一脸恭敬道。

“呵，越发会讲话了，也越发无趣了。”

暮远暗骂，我又不是宠物，什么有趣无趣的。

“爷今日心情不大好，你那天哼的曲子还不错，唱来听听。”

“哈，我什么时候给你唱过歌？”暮远一脸懵逼。

“那天。”

“哪天？”

“就是那晚！”玉竹不耐烦道。

暮远突然想起那尴尬的夜间偶遇了，赶紧挥开满脑子的旖旎，认真回想了下当时她是哼着歌碰到玉竹的。月色正好，她不自觉的哼了一首但愿人长久。

“随口哼的小调，不成曲的。”笑话，暮远可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多少女人巴望着他呢，虽然自己的身体只有十岁，可在那些女人眼里自己也是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玉竹不急不缓地自言自语道：“哎，本来想着我们也算有点缘分，给你个机会赚点外快，看来某人不领情啊。”

“啊，唱个歌还有钱拿啊！多少钱？”她可不愿意和钱过不去。

“你那只是随口哼的小调，不成曲的。”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暮远甚至能看到他嘴角的抽笑，哼好汉不吃眼前亏。

“有词有曲，只是一时没想起来，现下想起来了。只是这里人来人往，我脸皮薄唱不出来，您看这样行不，要不明日我们约个时间我单独唱给您。”

玉竹一脸得逞地笑道：“好啊，那就明日一品居见了。”

“一定去。”暮远觉得自己捡到大便宜了，白白混了顿饭，还是一品居的，终于可以去亲眼看看了。

目送玉竹公子走远，暮远也开开心心的蹦跶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