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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曼波公国的往事》第五章 沙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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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沸腾海的水蒸干了,否则沙堡永远不会倒。

这座城堡由炉火沙漠中风吹日晒千万年而不被侵蚀的光滑沙石筑成,如此巍峨而可靠的巨人,守卫鲁曼波的南方已不知有几代人。历任沙堡侯爵的首要工作就是加高加厚它的主堡,光城墙就有高近两百尺,而它的厚度可以并排站下十位骑着马的骑士和他们的侍从,天气晴朗的时候,视力好的人由城墙上的尖塔可以远眺至长剑湾。

每位沙堡侯爵都是走马上任,即使是公爵的哥哥,在此处无甚根基也很难坐得安稳,这里每个人脾气都像沙尘暴,易爆易怒,谁也不服。

而沙堡早就看透了每位爵爷都是过客,只要勒布们住在沙堡,就迟早被匕首、毒箭或长枪在沙漠中的某处抹去他的足迹。

但沃林不一样,从他受封为骑士时就注定了不一样。

沃林知道他不属于阴冷刺骨的鲁曼波堡,每日的北风会冻僵他握剑的手,寒彻心扉的细雨会打湿他的战袍,最终在权力更迭的风雷激荡中,自己也将像老旧的盔甲般被轻易捅穿。

他生来便属于那片炽热的沙漠,属于长剑湾灼人的海风。

所以,他为自己的利剑取名“流沙”。它将随他吞噬沙漠中所有的敌人。

奥德爵士是沃林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但不是最后一个。

沙漠商会的会长乌娜听说自己再也不用给奥德交“押运税”了,直接备了份厚礼迎至沙堡北城门外感谢他为沙堡和长剑湾的商队们清理陆路。

最难缠的,还是沃林在长剑湾和炉火沙漠为数众多的堂亲表亲们。

他们祖上都是勒布的近支旁系,甚至有的干脆父辈祖辈们就是沙堡的侯爵,只是一旦新公爵袭位,沙堡必须由新爵的长兄管理,故而只能自己另立门户。

在沃林的宣誓仪式上,大部分兄弟都是给了面子的,自己不来也会派儿子来。

除了东湾盐水城的勒夫森家族。

他们是公爵家较远的支系,但地盘也最大,靠着渔盐生意和东方的海盗海商们,盐水城成为南部边地仓库最丰盈的城市。

但是同时也是税目最多的城市。

沃林的宣誓仪式结束后,就带着自己的亲随,奥德率领的卫队,沙堡的驻军,请着出席仪式的诸位贵族,直奔盐水城而去。

走到一半,随行的贵族就走了一半,大多回到自己的主堡,不少人还派了使者去盐水城报信,告诉席勒·勒夫森伯爵筑好工事,在他们看来这是送死的一仗,不过最好两败俱伤,他们好收渔翁之利。

沃林走到能看到盐水城的城墙时,便放出话,能和他一起打下盐水城的,免去五年的税务,而且可以一起瓜分勒夫森家的财产。

盐水城的属民们早就在生存的底线上挣扎不已,闻此消息,投入沃林军中的人络绎不绝。

当沃林兵至盐水城下时,人数已达两万,其中大部是半途加入的破产属民,而城内有三千骑士;当沃林开始围城时,开始有人在夜晚从城墙上吊下来;当沃林命投奔来的人瓜分城外庄园的财产时,城墙守军杀掉了自己的指挥官,城门大开。

巷战只持续了一天,沃林就站在了盐水城会议厅的门前,席勒·勒夫森的侍卫早就做鸟兽散,他满身肥肉的独子跪在沃林脚边,用油腻的手扯着他的披风为父亲求情,沃林将流沙的剑尖放在这个胖男孩的双下巴旁,俯视着说:“让你爸爸走下石座,跪在我面前吻我的剑,并宣誓对他在沙堡的侯爵永远效忠。”

“不。”

“不?”沃林冷漠地看向席勒。

男孩哭着爬向父亲膝前,“父亲,求你,不要,他会杀了你。”

“你这样的废物真的是我们勒夫森家的儿子吗?”席勒的语气中满是失望与愤怒,伯爵的长剑在话间已经插入独子的胸膛,油脂和温暖的血液润过他的右手,打湿了他的双膝。

“以乐神的名义,你本就是沙堡的封臣,为什么不参加我的宣誓仪式?”沃林缓缓步至石座前,席勒嘶吼着,将剑从男孩胸前抽出,刺向沃林,却被流沙轻盈地拨开。

“哧——”

流沙饥渴地吮吸着伯爵的鲜血,红色的小溪汨汨而下,与小席勒泛着油花的浊血汇流,染脏了石座下的白底黑帆船纹章,并很快将它浸透,这条黑船从此沉没在浓稠的血浆里。

盐水城的财富被清点了整整两天,投降的骑士被编入沙堡,并宣誓对沃林效忠,财富中的两成被分给了加入围城的农民,并作为他们回家的补贴,四成交给了支持沃林的家族,不少人对他们眼中低下的贱民参与战利品的分享颇有不满,但当沃林用剩下的四成为沙堡招募了士兵后,所有人都在恭维爱民如子的新任沙堡侯爵。在这期间,沃林给鲁曼波堡派去了使者,声称自己平息了盐水城的叛乱,而且会将它并为沙堡的直属采邑。

南部边地中途回家的诸侯们听闻盐水城的陷落,深感震惊,纷纷羞愧地送来贺礼祝贺沃林的胜利,而沃林不计前嫌,收下礼物并邀请使者加入为期三天的庆祝。

断桨港的阿方索·托尔刚到蟹壳城,就派出了使者,但是分为两拨,一拨赶往盐水城,一拨走海路赶往长河堡。

在新爵袭位后,协理大臣埃里以公爵的名义,将盐水城封予托尔家族。

命令传到盐水城后,城中的所有骑士、侍从、自由骑手和商队都迁去了沙堡,与之随行的还有望不见头的属民,这些属民来到沙堡后,沃林立刻赦免了他们逃离盐水城属地的罪行并加以安置。

这天晚上,沃林坐在沙堡的高塔中亲自打磨着佩剑流沙,为它拂去剑身的铁屑与风沙留下的印痕。在磨剑的时,他往往更容易冷静下来,而在看着流沙的寒芒时,下决定也会更为果断。被传来站在一旁的奥德,正等待着沃林的命令。

本以为来到炽热遥远的沙漠,世界尽头的海港,与世隔绝的绿洲中,就能撇开长桌厅里的尔虞我诈。

但现在沃林知道,一味地闪躲,敌人的剑只会挥舞得越来越快。

从鲁曼波堡追到盐水城,下一步就是沙堡,只要他还姓勒布,还握得动手中的流沙,就永远是鲁曼波堡各位大人的威胁。

都说沙堡侯爵是公爵永远的威胁,但血浓于水,当弟弟和妹妹遇到危险时,还有谁能保护他们?只靠米克尤?还是南部边地的堂兄们?沃林知道,只有自己能救下家人。

“奥德,我想求你一件事。”沃林说着,手中的流沙轻轻舐过磨刀石。

“一切听您吩咐,大人。”奥德走上前说。

“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我妹妹了,我有点想她。”沃林起抬头,看了一眼奥德。

“我天一亮就吩咐霍纳给您备马。”奥德皱了皱眉,紧接着说:“可是…大人,您知道,鲁曼波堡不是很欢迎您,还有这沙堡暂时还离不开侯爵,您也知道阿方索…”

“我不去。”沃林打断他:“我要把莎琳接过来。”

“接过来?”奥德皱眉道。

“我在鲁曼波堡住了那么多年,那是我的家,也还有那么几位朋友,你到了珍妮酒馆,戴着琥珀戒指的老朋友会来找你,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把莎琳送出城堡,你可以带二十个机灵的弟兄,伪装成商队带她回来,路上要低调。”沃林抬头凝视着奥德:“这样即是救了莎琳,也是救了法恩,奥德,勒布家会永远感谢你。”

“我会为你赴汤蹈火,沃林。”奥德严肃而疑惑地问沃林:“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这太危险了。”

“我弟弟现在危在旦夕,他虽然是个孩子,但很倔犟,不会对埃里百依百顺的,即使埃里现在不动手,过两年法恩长大了,你猜他会对我弟弟做什么?”沃林把剑平放在桌上,问着奥德。

奥德上下扫了扫眼睛,憋了好久才说出一句:“他敢?”

“他怎么不敢?”沃林答到:“我妹妹还未出嫁,虽然她比法恩还要小,但等埃里逼莎琳嫁给他儿子,再杀掉法恩,贝尔纳取代勒布家只是迟早的事,那时只要姓勒布就是死罪。”

“可是您比您妹妹更有资格得到琥珀宝冠,”奥德说。

“自古以来沙堡侯爵哪个能把它戴在头上?我披风上的纹章并不是真正的石楠花。”沃林轻声笑了笑。

“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把您妹妹带回来,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大人,我们失败了怎么办?”奥德低头看了看沃林面前的流沙,低头问道。“要是那样我们回到沙堡就是拖累您。”

“隐藏好你的身份,如果失败了…”沃林也低头看着流沙的剑锋,沉默了一会儿,“杀了她。”

“谁?”奥德惊道。

“莎琳。”

沃林沉静地说“这样起码我弟弟还能安全。”

“只要他们得不到莎琳,勒布家还会是鲁曼波大公。”沃林抬头看着奥德,他琥珀色的眼睛冷得像午夜的沙漠,但奥德也看到了藏在沃林眼神后的悲痛。

“勒布小姐不会有事的,如果出了差错,请您把我的这条命拿回去。”奥德伸出拳头砸向胸口,对沃林起誓。

沃林站起身,拍了拍奥德的肩膀,说:“谢谢你,奥德。”

“我这就去叫人收拾行装,拂晓时就走。”奥德看了看沃林,转身开门离去。

沃林看着奥德消失在视线,转手握起流沙,用过了油的绸缎轻轻擦拭它的全身,收回鞘中。

回到卧室的沃林,做了噩梦,他梦见家人在一起宴会,父亲和母亲也在,莎琳喝下一口红葡萄酒后倒在他的臂弯里,法恩哭着拉扯母亲的袖子,说是沃林害死了她,高脚杯从莎琳的手中滑落,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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