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卫玠独自一人早早的来到了焦胤的院子外，让他意外的是，院子的门是大敞开的。

一进门便可看见坐在葡萄架下对着棋盘的人。

他漫步悠悠的走过去拱手坐下，神态自若：“先生可想好了？”

焦胤瞌眸：“先陪我下一局。”

卫玠点头：“自当奉陪。”

两相无言，只听得棋子落入棋盘的清脆声音。

一局毕，焦胤收手抬眼面色肃然的看着对方：“皇帝的意思，难不成已经把寒嫣定位成皇子妃人选？”

“正是，只不过三年之内暂时不会有所动。”

“她知道吗？”

卫玠也看他，微笑：“先生觉得呢？

焦胤落下一子，眼眸微微紧缩。

从前江寒嫣在洛阳就是榜上有名的小才女，可她一去皇城便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在没什么坊间消息传出，听得最多的，也只有当朝太师江纪的消息。

如此可见，她应当是明白透了。

天子脚下，不比洛阳。

所以，她在那日领了前去皇城的圣旨之时，便已经明白了什么。

想到此处，焦胤心中不禁有怒有愁，但却无可奈何。

啪——

轻轻的敲击声砸在焦胤的思绪上，将他拉回了现实。

卫玠微笑颔首，谦虚一笑：“献丑了。”

他看过去，棋局之上，黑子围住白子的去路，大局已定。

焦胤站起来，微不可察的轻叹一口气，看向卫玠，微拱手：“在下心意已决。”

“那就多谢先生抬爱了。”

卫玠同一时间站起来也行礼，脸上笑容一如既往。

……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队伍收拾准备回皇城时，江寒嫣还是没能回过神来。

卫玠靠在马车旁看着忙着给焦胤搬用度的锦卫，车内的江寒嫣从车帘里伸出脑袋来，问：“我师兄怎么就同意了呢？”

“江小姐，你这句话都说了不下二十次了。”

江寒嫣咬嘴，放下帘子坐回去，有些疑惑，有些惆怅。

师兄的才智过人，倒是不怕他吃亏，可像他这样一直隐居于外的人，怕是到了这朝堂中会身不由己。

就像被绳子缠住翅膀的鸟，事事都要顾及很多。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她的眼眸暗沉了一些，十指微曲，慢慢的攥紧，随后却又松开了。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妥当，卫玠在外面喊了一声“出发”，随后翻身上马，带着锦卫和车马朝江南外的官道走去。

打头的马车里坐的是江寒嫣，紧随其后的便是焦胤，她这次来没带任何随从丫鬟，所以便显得很无聊，索性掀开了窗帘和马车旁持剑的锦卫交谈了起来，哪知刚说道兴头上，他就被卫玠喊走了。

不多时，便又上前一个锦卫到她马车旁跟着，表情一丝不苟，很是严肃。

江寒嫣又掀起车帘准备搭话，目光触及这名锦卫的脸时大惊一跳：“赵靳之？！”

“你小声点儿！”

赵靳之朝她挤眉弄眼，余光悄悄的瞥了前面和锦卫交谈的卫玠一眼，松了一口气道：“我早就看见你了，只不过职责所在，一直没能打招呼。”

“也是哦，我来这几天好像就只跟卫玠和焦胤师兄说过话。”

听她这么说，赵靳之忽然问：“焦胤师兄怎么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的？”

“…不知道，昨天早上是卫玠独自一人去的。”

赵靳之眯眼看她，皱眉：“你呢？”

江寒嫣一噎，斜着眼睛望向虚空：“睡过头了…”

“那你可真厉害。”

赵靳之无语至极，接下来二人又聊了几句，才安静了一会儿。

一队人静静悄悄的上了官道朝着皇城驶去，两边连绵不绝的山脉如同龙脊随着他们向前而伏动，上空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偶尔有山林之鸟叽喳着飞过，声音甚是悦耳，气氛很是惬意。

可惜才走了三个时辰，天就蒙蒙的下起了小雨，而且愈来愈大，只叹是好景不长。

派出去探路的暗卫折返回来对马上的卫玠道：“大人，前方有座弃庙，可以暂时避雨。”

“嗯，速度加快，到前面的弃庙去！”

卫玠扭头下达了指令，拽了一下马绳，拍拍它的脖子，带队朝前去。

不出片刻，众人便看见了一座中小型的破庙，即便是容纳他们也足够了。

进去后众人就开始修整，马车停在外边，为数不多的马儿全都拴在外边的一个小长亭里，刚好可以避雨。

在座的除了马车里的焦胤和江寒嫣，其他人皆是衣袍沾雨，有锦卫升起了几个火堆用来烘干取暖，只有赵靳之独自出去喂马去了。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江寒嫣转身出去从马车上接二连三的拿出了干粮和水跑进了庙里分给他们，然后取了一个斗篷和水囊跑过去塞在赵靳之手上，有些无奈：“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爱马呀？”

“马的好你是想象不到的。”

他一脸得意的瞥了她一眼，满目的赞叹和骄傲，江寒嫣撇撇嘴，又和他斗了几句，这才赶忙回到了庙里。

焦胤坐在一处干草堆上正和卫玠交谈着什么，神情看来还比较松缓，没有了才见时的排斥和嫌弃。

江寒嫣拿着一包干粮和两袋水站在门口一脸平静的看过去，几秒钟后才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他们二人对面的草堆上，绕过小火堆朝焦胤递过去一个饼子和一袋水：“师兄，这是你的。”

等到焦胤接过，她在心里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伸手将剩下的一张饼和水递给卫玠：“嗯，卫大人，这是你的。”

卫玠似乎是没想到，然后才缓缓的接过去，看了她一眼，将饼子撕成两半，把其中一半递给她：“给。”

她也没想到，迟疑了一下才接过去，咬了一口，说了声谢谢。

外面雨声渐大，盖过了这世间的所有声音，只有啪啪嗒嗒的声音砸在人的耳膜上，像是摇篮曲，使得大部分人有些困倦了。

看来今晚是要在这里将就了。

都说江南烟雨天，他们在江南里却没有见到雨，可谁知一离开竟然就遇上了。

江寒嫣站在庙门边看着长亭里已经安静下来的马，又将目光移向雨点密集的前方大路上，眯着眼睛忽然睁开：“有人往过来了！”

“几个人？”

卫玠第一时间站起往过走来，目光随着江寒嫣看的地方投去，脸色蓦然一肃，手臂微微一抬，身后的锦卫和暗处的暗卫同一时间将手握在武器上，蓄势而发。

所处于最安全地带的焦胤也因为这忽然严峻起来的气氛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等待的时刻，一道纤细的身影跑近，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定睛一看，冒雨而来的人居然是个身穿苗疆衣服的小女娃。

她看见门口的江寒嫣等人后，一下子冲上去张开双手飞扑向她，叫道：“救命啊姐姐！”

可惜半路横出来的一道泛着冷光的刀刃将她硬生生的逼停了，小女娃惊恐抬头，只见一阴冷少年面色如修罗般睥睨着她，口吐人言：“干什么的？”

她吓得忘了说话，淋着雨跌坐在门前的烂泥汤里，半晌才颤颤巍巍的哭出声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