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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觉录》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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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桓一路往西,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将大桓与西夷分隔开来。此山高不见顶,只见山峰云雾缭绕,常见白鹤盘旋。山上游客不断,庙宇拥簇,此山便是天下道宗两仪山。山脚下便是香铺、客栈、以及两地来往的商贾无数。西夷与北宁无二,也是游牧民族,只是坐拥更加广阔的牧场,以及更加丰富的矿藏。“西夷刀马北宁兵”,大桓虽地广物博,人才辈出,但提起军备以及士卒的士气,却仍然不及两个蛮国。

“哇,好热闹啊。”只见一小道士在街上奔来奔去,东瞅瞅,西望望,一会在马队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在铁铺里东走西走。“唉,真是个祖宗。”天苍坐在一小酒楼上,无奈的叹气道。“恩公一年不见,不知是闭关修行了,还是外出游历了,这隔三差五见不着恩公,我这也是想念的紧呐。”这酒楼的掌柜姓张,也是有不惑之年,膝下有一爱女,早年得了一种罕见的病,终日无精打采,不吃不喝,大夫们诊后皆说不出病因,束手无策,赶巧那日天苍偷溜着下山喝酒,撞见了,便是治好了。自此之后天苍在此处喝酒这掌柜的便是分文不取,天苍也是笑嘻嘻的坦然接受,依然是隔三差五的偷溜着下来喝个一醉方休。“还不是经常偷摸着下山,掌教师兄看不下去了,说我坏了风气,把我赶出山门,让我好好的反思反思。嘿,人生活在哪能过的如此乏味,贫道出来每天练剑习医,也就喝酒这么点爱好喽。”天苍懒散的杵在桌上,看着那乖徒儿把玩着手上的玛瑙开心的朝这走来,无奈的摇头道。

“师傅师傅,你看这些,可是上品啊。”江彻把玩着手中的玛瑙,自顾自的对天苍说道。天苍也是百般无奈,没有理会这小祖宗,一盘斟酒的张家姑娘见着天苍这无可奈何的模样,又见着这江彻着实可爱,便也是噗嗤一笑。江彻也抬头一看,只见一妙龄少女,约莫是豆蔻年华,虽然打扮朴素,却着实白净,模样更是清纯可爱,曼妙的身姿带着优雅且不造作的一举一动,更是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江彻也是脸一红,收起玛瑙,立马把头低了下来。“乖徒儿,害羞什么,这姐姐可是这边塞第一美人呐,一般人来这吃饭,可都是为了一睹这姐姐的芳容。嘿嘿,再不多看几眼以后可就看不着喽。”天苍见着徒弟这般羞涩模样,便在一旁打趣道。一旁的张家姑娘也是羞红了脸,看了眼天苍,赌气似的放下了酒壶,便上楼了,上楼途中又不忘回头再看天苍一眼。“老张你这姑娘脾气还真是古怪,怕是以后都要嫁不出喽。”老张也只是坦然一笑,给天苍斟了酒,说道“我这姑娘自出生便没了娘,是个命苦的孩子,从小我就惯着宠着,自己在外面也是拼命的折腾,就盼着这姑娘能吃穿不愁,姑娘也懂事,也没让我操什么心,只是自从三年前受了道长的救命之恩后,便是开始茶饭不思,时而发呆,时而乐呵。今天听说道长来了,也是这一年第一次走出了房门,怕是三年前道长使了什么法,才让我这姑娘会这样神魂跌倒。”江彻在一旁听到,哈哈大笑道“原来师傅还有这般往事啊,师傅你这一生有如此痴情红颜,还做什么道士,安心的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岂不是极好的?”天苍听后也只是白了这乖徒儿一眼,而后难得正经的和老张说道“老张啊,我自幼便发宏愿:斩尽天下作恶之妖邪,挽救世间无辜之生灵。便一心想要学一身本领,先去了禅林,可惜却得知这戒律过于拘谨,便又来到了两仪山,正巧那天恩师渤天真人带众弟子在演武场操练,我便屁颠屁颠的躲在一旁比划,被恩师撞见,也是机缘福分,与恩师诉说了自身宏愿,便拜在了恩师手下,后来才知道不管在哪,这规矩都少不了,但终归在哪都是为了心中的善念。我本江南一农家子弟,父母皆亡于瘟疫,我本该与其他江南遗孤一般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却总是不甘心虚度此生。流亡的那些年里见过太多的民生疾苦、生离死别。我不愿再看到这些,我只愿世间再无疾苦,愿人间再无灾祸。竟是有幸死里逃生,便定要有一番作为,儿女情长不是我该考虑的,当初救令嫒只是我的本职罢了,若是真的触碰了令嫒心弦,便是我的过失吧。我也该了,好好劝劝令嫒吧,早点找户好人家嫁了。”天苍喝完了杯中的酒,便带着江彻离去了,老张送别了天苍,也是暗自叹息。

这两仪山分主峰与次峰,次峰山路平坦,有许多的小观,皆是香火不断。许多的年轻道士在各观中接待来往香客,次峰山顶有一座大观,主要负责管理次峰各庙宇的戒律,由天字辈的弟子轮番负责。一路上不少与天苍年纪相仿,或是年长的道人,见着天苍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尊称一声“小师叔”。天苍也大摇大摆的走在山路上,江彻屁颠屁颠的跟着身后,边走边问“师傅,这些师兄是不是都很厉害啊?”“比你厉害。”“他们有你一半厉害吗?”“这山下的人加在一起都没我一半厉害。”“师傅你说你是天字辈,那我是什么字辈啊……”天苍带着江彻走到了大观主殿,只见一年轻道士正在打坐,见天苍来了也是不慌不忙的起身行礼“小师叔。”“驱虎啊,才一年不见都已经成长到了可以来山下管事了嘛,不错不错,以后我这老年人在山上过着清贫无忧的日子喽。”那年轻道人微微一笑“小师叔玩笑了,近日师傅还在说要是你回来了这次峰事物便全权交由你了,弟子无非是替小师叔暂管一段时间罢了。”“大师兄就不怕我偷这里的香火钱下山买酒喝吗,好啦好啦,我先了,顺便带我这乖徒儿一起去见见师兄。”说罢天苍便朝主观后门走去,打开门只见一座木桥随风摇曳,一路连接到了主峰,江彻站在天苍身后,吓的腿脚发软,这桥下深不见底,桥又如此松动,别说走过去了,看一眼便已是吓破了胆。“师傅,我一定要上去吗……”“这不是废话吗,为师十岁就是从这上去的。”“师傅我怕。”“跟着为师吧,别废话了。”天苍也不管江彻如何害怕,便大摇大摆的走了上去,江彻一咬牙,跑过去死死的拽住天苍的衣袖,闭着眼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走了多少步,江彻也只管往前走,突然一个不稳往前一摔,江彻立马吓哭了,不敢睁眼,死死得趴在地上。天苍在一旁无奈的说道“小祖宗,我们到了。”“到了吗?”江彻慢慢睁开了眼,回头一看确实是已经走过桥了,便又雄赳赳的站了起来,正想着吹下牛,结果一看自己身处一悬崖峭壁之上,又一下失了魂“师傅,我们不是到了吗?”“是啊,那边那个栈道看见没,慢慢走上去就行了。”江彻转头一看,只见这悬崖旁有一条栈道,蜿蜒围绕着这座山峰,偏偏栈道极窄,怕是一个失足便要掉下去粉身碎骨。天苍也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走了上去,江彻待在原处,进退两难,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师傅了。

经过一番煎熬过后,江彻终于到了主峰,只见一座宏伟的道观坐落在原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无数的弟子在此处操练,江彻只顾惊讶,一旁天苍给他头上敲了一下,他一回身,只见天苍身后跟着一头硕壮的白鹤,这白鹤好奇的看着这个陌生人,便把脖子往前一探,江彻吓得立马往下一坐,慢慢的退去,好在师傅及时给他拎了起来,否则再退下去便是要掉入这万丈深渊了。“一只鹤罢了,这有什么怕的。”天苍笑着说,对白鹤挥了挥手,白鹤便朝天上飞去了。天苍带着徒儿进入了主观,只见一道人,看似与天苍年纪无二,却已是满头白发,不过依然神抖擞,见着天苍来到主观,微微一笑,天苍也立即行礼“掌教师兄别来无恙。”这白发道人笑道“自是无恙,师弟山下游历如何?可是改了饮酒这一陋习?有何见闻,来说与师兄听听。”“这酒嘛,倒是戒不掉;世间百姓本就疾苦,如同之前次峰所录一般,除了带回来了这么一个徒弟,也就没别的收获喽。”“你也确实该收徒了,一身功夫还得找个人来传承才行,这孩子怕也是天赋异禀,否则一般小孩,可能还真入不了师弟的法眼。”“天赋什么我也没考究,无非是银子多,这一路上买了不少酒给我喝,倒也是对味,便收下了。”天苍笑嘻嘻的和掌教说道。“师弟收徒,怕不是一两杯酒就能解决的吧,竟然师弟收下,为兄也不再多问。一路旅途劳累,先带这孩子去休息吧,师傅也在念叨着你,记得一会去虎口峰看看师傅。”“遵命。”天苍带着江彻往房间走去,这掌教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毕竟是看着天苍长大的,终归还是明白这师弟心性如何,也没多做追问,就随他去吧。

“说吧,想学些什么,为师除了一身武功,也就只会行医了,别的什么兵法纵横,论道悟道什么的,为师可是狗屁不通。”天苍泡在热水里,安逸的对一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徒弟说道。“师傅,徒儿也不贪,只求着能有你一半厉害就行了,嘿嘿。”“没出息的玩意。”天苍笑骂道。“学会了我的功夫又如何,对付普通的恶徒或许能打他一百来个,对付稍有路数的恶徒最多也就六十来个,对付那些学过门派武学的悍匪可能就只能打三十个了,要是对付北宁西夷那些铁甲骑兵,估计来十五个就够呛了。学武终归是莽夫之举,学医你救得了全天下吗?你可是大桓的皇子,现在的趋势怕是再过几年天下就不太平了,你那皇兄还等着你的辅佐,你再好好想想吧,学这么多武功,回去了最多也就当个侍卫罢了。”江彻也沉默了一番,认真问道“师傅,这里可有万人敌之术可学?”“那明天我就把你送到你二师伯那,兵法韬略什么的,这山上也就他一直在研究,研究了几十年也该找个人传下去了。徒弟依然还是我的徒弟,只是你要学的本领,为师怕是无能为力喽。”天苍擦拭了身子“一会把为师的衣物给一起洗了,为师还要去你师爷那参拜,你就早点洗洗睡吧。”天苍换好了衣物,便往虎口涯去了,江彻在房间里也是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

这虎口峰乃是两仪山第一天险,历代掌教退位后皆是在峰上养心殿休养生息,此峰高不可攀,以凡人之力,断不可爬上此峰。好在两仪山有豢养白鹤,这种灵物体态巨大,能驼人,却性格难以捉摸,历代掌教之人与杰出弟子,皆是有自己亲自豢养多年的白鹤,偶尔想从峰上下来转转,便呼唤一声即可。天苍唤来了白日里身边的那只白鹤,便乘鹤上了那虎口峰。

峰上建设其实简单,一座三清庙,一竹屋,再有一机关负责运送日常所需,便再无其他。天苍从鹤身跃下,进了三清庙。一老道正在打坐,天苍跪拜道“师傅。”随即便是上了香,坐在了师傅身旁。“此次游历,可是有何收获?”“无非是看了看世间疾苦罢了,以前也不是没看过。”天苍笑道“只是北宁还是想着要挑起纷争,前段时间琅郡抓住了北宁有违天理而产生的狼孩儿,本想着一剑斩了,却是被一禅林的和尚给打动,便救下了那孩子,交予了禅林看管,此事弟子也不知是否做错,还望师傅指点迷津。”老人也是想了片刻,站起了身子,天苍过去搀扶着老人,一同走出了庙宇。此时正值月出,一轮新月挂在夜空,众星璀璨,如同一副广阔的画卷。“此事既已发生,便是命中注定。此子今后如何,都是因你一时善念所致,也是禅林所致。你留下了一条生命,禅林去引导一条生命,无论是功德还是过失,终归不是你一个人的。来日方长,此刻潜心修行便是,不必再挂在心上。”“是,师傅。对了,我还收了个徒弟。”老人笑道“也该如此了,这几年民不聊生,内忧外患,官府不作为,今后若是真的天下大乱了,我道宗便是又要到了出山之时,给为师说说你这徒弟吧,看是不是和你小时候一样调皮捣蛋。”“我这徒儿啊,那可是比我厉害多了,先皇的第三子,一心想要知道民生疾苦,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就从皇宫里跑了出来,一个人跑到强盗窝里去了,还和那些强盗们称兄道弟。终归是一群还有善念的人,抢来的钱大部分也是赠与了百姓。不过那些人终归匪气太重,且这样放任下去必会加深官府与百姓的矛盾,我便勒令那群人给遣散了,把这孩子给带回来了。今日徒儿也是劝说了他让他去跟着二师兄学兵法韬略这些,终归是个心怀百姓的好孩子。当今皇帝并无大才,这孩子也是秉性善良,并无争权夺位之心,我只希望若是真的天下大乱,这孩子能扛起这江山百姓,保护好天下苍生吧。”老人听后也是叹息一声,随后也是笑着说“如此说来,你这徒儿可真是比你厉害的多,我道宗收徒说是以天资为重,实则更重视的是秉性,世间拜师者杀心太重,皆是只想学会一身功夫便去争勇斗狠。我看你这徒儿将来必成大器,改天带山上来给我看看,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吧,别再坏了戒律了。”“是,师傅,不过徒儿仍有一事不解。”“说吧。”“我道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盛世隐居修身,乱世除暴安良。实则是盛世依然有许多的民生疾苦。而禅林则恰巧相反,盛世安民生疾苦,乱世潜心修禅。徒儿最先以为,是因为禅林都是一群招摇撞骗的和尚,没有真本事怕死罢了。可后来与那年轻僧人交手后,却又发现并非如此。且禅林僧人也并非那贪生怕死之辈,为何这乱世之中,却毫无作为?徒儿不解,还望师傅指点。”老人坦然一笑,说道“还记得年轻时为师也如你这般所想,后遇见一僧人,为救一素昧谋面的西夷男孩,孤身一人闯入悍匪老巢,若不是为师跟着,怕是那和尚也得死在那了。那僧人只是把悍匪打伤,哪怕身受重伤,也不愿伤他人性命。或许每个门派的想法都不一样吧,这禅与道的争论,直至今日依然是各执一词,不过终归我等都是向善而行。所做功德,其实并无两样。我道宗本就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禅林也是一心救众生于苦海。你又何必如此在意这些呢?只要没有违背内心的良善,又何必那么在意别人的一举一动呢?”天苍思索了一会,看了看越发璀璨的夜空,坦然一笑,作揖道“弟子大概明白了,弟子先行告退,师傅早生歇息,改日再来看望师傅。”说罢便乘鹤下山而去,只听见老人在后面说“你下山的时候我在你床下放了两坛梨花酒,偷摸着喝别被发现了。”天苍在鹤上咧嘴一笑“谢师傅。”

另一边,江彻也洗完了这换洗的衣物,洗了个澡,想着打扫下房间,正巧发现了两坛美酒。“嘿嘿,果然还是师傅厉害,在哪都能有酒喝,这么多一个人喝不完吧,徒儿就勉为其难帮您老人家分担点吧。哎,这酒真香。”毕竟是老祖宗亲手酿造的美酒,不知不觉,江彻就喝光了,再不知不觉,便倒在地上就昏昏大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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