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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罗衾》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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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山中无岁月,远离尘嚣,对时间流逝也变得迟钝起来。

一片雪花从窗隙里飘进来,落在竹简上,迅速消融。水珠顺着竹片滑落,指尖一阵冰冷。那玉抬头,将窗户微微推开,见外面洋洋洒洒下起了鹅毛大雪——她这才惊觉,转眼已到了隆冬。

“吱呀——”一声,鬼谷子推门进来,雪白的胡须上粘了雪花,头上冒着热气。

“外面下了大雪,阿玉你今日就到这里,先回吧。等天气暖和,开了春再来上课。”鬼谷子转向周晋,“趁路上存雪不多,你送她回去。”

“是,老师。”周晋恭敬答道。

让周晋相送那玉欣然接受,理由无他,据说自己那次受了惊吓,就在去鬼谷子家的路上。那天颛孙容在鬼谷这待了很晚,那玉吵着要找爹爹,越尧便带着那玉出门,路上碰见有人死在道边,这才受了惊吓,乃至高烧不退送了性命。

路上的尸体虽然早已埋了,一个人走这段路总觉的心里发毛。这段路又是山嘴里,被前后山岗夹在其间,看不到自己家,也瞧不见鬼谷老师的茅庐。

当下跟周晋并肩而行,那玉偏头问他:

“小周哥哥,跟你一道的那位爷爷回家了?”

这一声“小周哥哥”那玉叫的心服口服,几月下来,那玉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少年早慧,如果周晋排第二的话,恐怕没人敢排第一。就连芯子已换成二十几岁的那玉也甘拜下风。看来当年十三岁继位为君的郑庄公说出“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千古名言算不上夸大其词。这么想着,那玉便有些神游物外,脚下没有注意险些摔倒。

“你别望着我,小心看路。”周晋失笑道,将那玉软乎乎的小手握在掌心,说,“对,外祖父回了洛邑。”

“那你家呢?你家也在洛邑?”

见周晋点头却不欲多说,那玉没再问,她转头看看身后。

“你是不是不敢独自回去?”

“东门他要跟着我也无法。”

周晋说的东门,就是他走哪跟哪的家仆东门衍。

那玉瞅了瞅周晋这位身材魁梧的家仆,看起来似乎对鬼谷子让自己的主人送她回来颇有些不满。

瞥了一眼,那玉很快收回视线,这时周晋问道:

“阿玉,你怎么不跟栩先生学习医术,反而师从鬼谷老师?”

“我对医术没什么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我这人没什么志向,小富即安,以后找个不英俊也不丑陋,但一心一意的夫君。然后生一两个小孩,一家人和和美美白头到老,没事晒晒太阳钓钓鱼,最后比夫君先一步寿终正寝。嗯,这样就足够圆满。”

周晋抿着嘴笑,身后东门衍的表情有些崩坏,狠狠咳嗽一声来掩饰失态。

那玉见周晋一直在笑,没有停下的意思,脸上有些挂不住。

“有这么好笑?”

周晋认真地点点头,嘴角犹自挂着弧度。

“阿玉才多大年纪,就想那么长远的事,而且要求这么低,你的圆满一定能够实现。”

那玉连连摇头,“看起来简单的事往往越难实现,你看我爹爹,跟我娘阴阳相隔,永远也不能终成眷属不是。”

“但你娘给颛孙先生留下阿玉,这也是天赐恩缘。”

那玉心想,怎么两个加起来也不到十八岁的未成年,谈论起这么沉重深奥地问题……好吧,话头的确是她挑起来的。

‘“鬼谷老师说,开春后让你学习‘射’、‘御’两项课程。”那玉岔开话题,装作不满地样子,“偏心,都不让我也跟着学。”

“你是女孩,学这些干嘛?”

“女孩怎么了?也是一双眼睛两条腿。”顿了顿,那玉无奈地说,“哎,其实我对‘射’、‘御’两艺也没多大兴趣,倒是想学骑马,可惜师兄说我年纪太小,不肯教。”

“骑马?跟胡人那般?不大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的?”那玉提起裙子,“你看,穿上裤子就好了。”

一抬头,孙周已经背过身,耳朵脖子烧的发红,听那玉噗嗤一笑,孙周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这,你这——哎,阿玉,女孩可不能这么随便。”

“我穿的严严实实,哪里随便。好了好了,别发呆,走啦。”那玉放下裙子,接着说,“你看这种窄小的山路,车架就不好使了,只能步行。但若骑马的话,只要不是太过崎岖,就没问题了。鬼谷老师不是说秦国有骑兵么,但他们穿的都是开裆裤,打起仗来也有制约,像我穿的裤子,骑马要方便很多。越师兄起先死活不肯穿,现在不是穿的很欢。回头让师姐给你做一条,你穿了之后也会喜欢上它……”

周晋已经冷静很多,他接受东西还算快的,仔细一想,觉得那玉所言不无道理。不过用在行军打仗上,恐怕并不实际,没有多少人愿意接受。

“到家了——”

那玉打断了周晋的思绪,站在门口抖落衣衫上的飘雪,屋里声华子听到动静,开门看见那玉一行,忙将他们让进屋里。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过去接你,赶巧你就回来了,还麻烦两位相送,实在无礼。”声华子一面说,一面盛上热水,端来火盆。

下雪天暗,屋里燃着油灯,照着昏黄的灯光,看起来暖和许多。

“师姐,我父亲和师兄在给人看诊?”

“嗯,在西屋呢,想来也快好了。”

外面停着一辆车马,也不知看诊的是哪国权贵。

想着一会儿病人出来,呆在堂屋也不太方便,还要没完没了的寒暄行礼,于是带着周晋和东门衍避到颛孙容的书房里。

书房里摆满了简书和帛书,坐了半盏茶的功夫,那玉就见父亲和越尧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天色已晚,山路存雪越发难走,不嫌鄙室简陋,请两位留宿明日再走吧。”

“是啊是啊,”那玉不待周晋回答,接着说,“家里空屋有好几间呢,我出去帮师姐准备晚膳,你们好坐。”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声华子在厨房热水洗菜,那玉进去帮忙,问道:“病人没下山吧?”

“这个时辰,又下着大雪哪里敢走,在客舍里休息呢。”

那玉不再多问,与声华子做好晚饭,整好桌席,到书房叫出那三人,方才端上热饭滚汤。

要说起来,这时讲究分食用餐,饮食虽然不比后世丰富,却要卫生的多。而且吃饭也吃的彬彬有礼,便是有所欠缺,那个人也是那玉。习惯也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养成的,她这么安慰自己。后来那玉才知道,普通百姓也是讲不了那么多“礼”地。

晚膳过后,颛孙容留周晋和东门衍在书房围炉夜话,那玉趁机提出请求。

“父亲,快到年末,我想邀小周哥哥一起去看腊祭,还有师兄师姐,要是父亲也去就更好了。我从小到大还没到大城里见识过呢,都快成了个土包子,您看怎样,是不是该让女儿出去见见世面?”

屋里都不说话,总觉得除了微挑眉梢的父亲,其他人似乎都在忍笑。连不苟言笑的越尧也翘起好看的嘴角。

“东南西北,你想去哪座城里逛逛?”

那玉一愣,没想到父亲还跟自己玩起阳谋来了,果然是知女莫若父,她得找时间恶补周围的人文地理知识。

“那个……腊祭一年才有一次,当然得好好研究研究哪里的比较热闹别致,我想好了再告诉您吧。”

“既然还未想好——我看山脚的村子就挺不错。”说完也不给那玉辩驳的机会,就让声华子带那玉下去休息。

那玉在想,要不要到雪地里滚一滚,自己一旦生病,父亲就会温柔体贴百依百顺。

山脚的村庄,那玉虽然没下过山,也知道无甚趣味。

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决定再找父亲好好交流交流。裹着羔裘的那玉,准备万不得已就牺牲形象,撒个娇也不会少块肉。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是小女子。

那玉轻手轻脚地来到父亲卧房门口,却见书房的灯光还在亮着。奇怪,三更半夜的还在跟周晋他们说话嘛?不过却未曾传出什么声音。

“父亲?”那玉轻唤一声,没有回应。

推门一看,父亲正和衣靠在凭依上,身前的火炉已经熄灭。

天这么冷,也不怕着凉受寒?那玉走过去推醒父亲,就见他目光有些恍惚,半晌才恢复清明。

“你怎么来了?”

“父亲困了回房睡吧,这样容易风寒。”

颛孙容笑了笑,将女儿抱在怀中。

“当年我遇见你娘,就是在大雪天里,那天的雪比今天还大……”

那玉心里有些发闷,父亲虽然在笑,看着却让人鼻头发酸。这种时候,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仔细想想,他不仅失去了妻子,实际也失去了女儿。

那玉没心思再跟父亲讨价还价,说到底,父亲还是不放心她跑得太远。

其实,欢欢喜喜到村里看腊祭也没什么不好。

打定主意,快到腊祭那天,那玉只是再三向声华子询问。

“声师姐,你确定不跟我们一块儿去嘛?”

“你尽管去玩,反正我时常下山,明天就不去了。”

“那哪儿一样,明天是腊祭呀,人多不是更热闹嘛。”

声华子低头小声说道,“既然是腊祭,留师父一人在家多冷清。”

那玉恍然所悟,自己这个女儿当的也太不称职,为了挽回颜面,她不大自在的辩解说:

“家里还有家仆照应,而且爹爹要是闲着无聊,他会到鬼谷爷爷那里下棋。咳,不过既然师姐不想过去,我就不再勉强。”

含糊不清地带了过去,那玉心里小小的愧疚在第二天黎明来临之后,早已烟消云散。高高兴兴揣着荷包,左边是周晋,右边是越尧,身后还跟着东门衍,便一行人下山去了。

腊祭是岁终之祭,古人没什么娱乐活动,端午新年这些传统节日现在还没影呢,那是后来才有的。也怪不得一到腊祭,便有“一国之人皆若狂”的空前盛况。就连几十多户的小小村庄,晚上驱邪禳灾和共享丰收果实的欢庆场面也有些看头。

火把照亮的场地上,那玉几人坐在偏靠角落的席案上,看带着面具的舞者呼喊舞蹈。就算坐的偏僻,也有好几拨人向越尧敬酒。说来是酒,其实是贫家待客的盎浆,喝不醉人。这些人还问起声华子和颛孙容,那玉对看过来的越尧连连摆手。她可不想因为父亲被人围观,跟这么多人寒暄客套,实在太累人了。

“看来你起先对我那样冷淡,是性格使然那。”

那玉看向周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住在洛邑,洛邑的腊祭一定很热闹吧。”

“一般般。”

“怎么,听小周哥哥的语气,好像没有生在周朝国都的自豪感嘛。”

周晋看了看那玉,也露出一抹不置可否的笑容。

“正因为身在洛邑。”

周晋的话只到这里,那玉听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的话有所保留,是不是怕犯忌讳?”

“外表看似威严,实际已经腐坏才会有所忌讳。”周晋这一次倒没有拐弯抹角,“但那里连外表的威严都无法维持,如此狼狈,哪有什么忌讳可言。不过……”

“不过?”

“没什么,倒是阿玉,你何时对洛邑的事感起兴趣?”

“问问而已,也谈不上兴趣。”

那玉起身,准备遛弯消食,周晋也起身跟着她,三两步便与她并肩而行。不用转头,东门衍肯定也跟在后头。

“小周哥哥——”

“怎么?”

“你到底是哪家贵人,被人这么寸步不离的保护着。”

“阿玉想要知道?”

“我不想知道。”

周晋侧头看了那玉一眼,那玉也侧头看他一眼,露齿一笑。

“秘密这种东西,知道多了会死人的。”

“唔……”周晋顿了顿,思索着怎么形容才好,想了半天,只是叹道,“你一点也不像个孩子。”

话音刚落,那玉还未有所反应,身后的东门衍没忍住笑了一声,那玉和周晋停下脚步,齐齐盯着东门衍。饶是他堂堂七尺男儿,也被盯的不大自在。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小周哥哥你也是个孩子。”

“的确如此。”周晋拉起那玉,“你还要往哪儿走?都快出了村子。”

“刚才看几个小孩偷偷摸摸往这条路走呢,我们跟上去瞧瞧有什么热闹。”

“我收回之前说的话。”

“什么话?”

“你还有童心未泯。”

“什么呀,真无聊,走啦走啦。”

那玉反手拽着周晋悄悄跟上,而那四五个村里的小孩带了食物,还偷了壶盎浆,一齐跑到村头废弃的草棚里。

几个孩子把东西摆出来,刚燃上篝火,就看到尾随而至的那玉和周晋,领头的正是那玉他们下榻的主人之子,也就没有拦着。

原来这几个孩子不耐烦坐在宴席上叫长辈们拘着,自己在这开小宴呢。一开始说的都是村长里短,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讲起从长辈们那里听来的故事。轮了一圈,就有人说:

“听你们口音不是本地人,有没有新鲜故事说来听听?”

一伙人都看着周晋,按位置来算,轮到他说。

周晋想了想,说道:“那就说说‘病入膏肓’的故事吧。”

“这事发生在晋国,就在四年前,晋侯梦见厉鬼索命,叫巫人解梦,巫人就说‘恐怕主公您吃不到新收的麦子。’不久晋候果然病重,向秦伯请借医缓。医缓还没来时,晋候又做了个梦,梦里有两个小孩,一个说‘医缓可厉害了,恐怕要伤害到我们,逃到哪里才好?’另一个说‘不怕,我们躲到膏的上边和肓的下边,看他拿我们怎样。’不久医师来了,就说,‘您的病在膏的上边,肓的下边,用灸太孟,针和药又太轻,不能治了。’”

大家听的正是兴头,见周晋顿住,忙问缘故。

周晋说,“好了,这就是‘病入膏肓’的由来。”

“别卖关子了,那后来呢,后来晋候怎样?”那玉也想知道,催周晋讲完。

“后来嘛,到了新麦收割的季节,晋候让人做好麦食,还特意叫来巫人,正要吃下,突然肚子发胀,想要如厕,结果掉进厕中死了。”

众人一阵大笑,那玉也笑了一阵,不过她笑的是秦国人。

“秦伯还真够意思,被晋国人忽悠了那么多次,还肯把医缓借给对方。”那玉说,“秦国人最想做的不就是找晋国人报仇嘛,也不知去年秦国人收到绝秦书时是怎样表情。”

周晋看了那玉一眼,清咳一声。

“去年可是秦国人出尔反尔违反盟约的。”

“你说的不错,不过绝秦书上对晋国反口都是避重就轻,不是都怪在秦国人头上?”

周晋还没开口,一个孩子看向那玉,催促那玉来说。

“咳!”于是那玉掉过头,清了清嗓子。

“我要说的故事,发生在某个非常遥远的地方。那里虽然不像咱们周朝这样总是打仗,但也非常危险。那里的风俗跟这里不大一样,所有小孩到了五六岁都要到塾中读书。其中有户人家,有一个六岁的孩子,一天下学后在门口等家人来接,结果家人有事耽搁而迟迟未到,等来到时,发现孩子已经不知所踪。”

“家人苦苦寻找,还是没找到孩子的踪影,于是父亲不再工作,画了孩子的画像四处打听。一年之后,有人过来说,在某座城里看见一个小乞丐长的与画中人非常相似,于是这家的父母赶到那座城里寻找,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小乞丐就是之前失踪的孩子?”一人问,“为什么会变成乞丐?”

“因为有些黑心人贪图安逸,就用坑蒙拐骗的手段夺走人家的小孩,让小孩乞讨财物给自己花销。”

一伙人听的目瞪口呆,那玉左手边的孩子长出了口气。

“那小孩一定吃了不少苦头,还好上天保佑,最后被家人找到。”

那玉点点头,勾起嘴角,笑着说:“是啊,上天保佑,虽然那孩子已经被割去舌头,砍断了右手,总归还是被家人找到。”

落了话音,一时静默下来,半晌才有人低声问道:“讨饭就讨饭,为什么要弄成残疾?”

那玉摊了摊手。

“好手好脚的谁愿意施舍?就算愿意,那孩子长大如何?弄成残疾之后,便是长大成人也能出来乞讨,而且容易控制,不用担心逃跑。毕竟无口无手,就算逃走也无法养活自己。”

不知是不是那玉讲的故事太过沉重,这么说完,大家没怎么言语,不时三三两两都说时间太晚,陆续离开。那玉叹了口气,看向周晋。

“我们也回吧。”

周晋没动,在火堆里添了几节柴禾。

“你说的是哪里的事?按照周礼,可不是所有小孩都能到塾中读书。”

“不是周朝的事。再说了,现在还有多少国家把周礼放在心上。”

两人正说着话,东门衍从房顶上跃了下来,凑近周晋旁边耳语,那玉见周晋肃着脸,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阿玉,我们快点回村子吧。”周晋听完东门衍的话,拉起那玉就走。

“怎么了?东门呢?他不跟我们一道回去?”

那玉见东门衍说完便匆匆离开,也不知要去哪里。

周晋思索片刻,略一踌躇,还是开了口。

“东门发现有不速之客,要去解决一下。”

“什么不速之客?”

“还不清楚,对方鬼鬼祟祟,想必来者不善。”周晋皱了皱眉,接着说,“——有可能是盗贼。”

那玉心头一跳,紧张的环顾着四周黑漆漆的丛林。

“如果是盗贼,对方定是冲着村子来的,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我不回去。”那玉停下脚步,想要找地方躲藏。

“别怕,东门对付的了,我们若是不回,待会儿有人找来恐怕引起骚动。还是让他悄悄解决才好。”

那玉还是摇头,松开周晋的手,转身跑回刚才破败的草棚里。

周晋叹了口气,只得跟上。

回到草棚,没见到那玉身影,只有半灭的火堆冒着烟雾。

“阿玉?”

周晋唤了一声,没有回音。他四下寻找,在房角的乱柴堆里发现屈膝缩成一团的那玉。走到近旁,周晋跪坐下来,将手放在那玉的肩头。

“我不是说了,东门应付的来,不要怕。”

那玉抱膝坐着,声音很低。

“我没有害怕,只是还不想死,也不想靠近危险。”

周晋对那玉突然固执起来大惑不解,也不明白那玉的语气为何变得如此冷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怔了很久,周晋低声道歉。

“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不该提到盗贼,还有解不解决的话,是他不够慎重。那玉这么小的女孩,听了这些一定非常害怕。

而听到周晋道歉的那玉微微吃惊,这才抬起头,不过夜色昏暗,看不清周晋的表情。

“为什么道歉?”

“……是我说话没有把握分寸。”

“真搞不懂。”那玉皱着眉,心里烦躁,没有精力揣摩周晋的话,她说,“我以为你应该瞧不起我才是。”

“瞧不起你?这是为何?”

那玉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地冷笑。

“不管东门能不能解决,回去通知村民的念头,我一刻也未曾有过。只要自己安全无虞,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那玉没有说谎,实际上,她甚至连半分自责的情绪也无法涌现。不想死,也不像靠近危险,仅此而已。

她想,在云梦山上生活的这段时间,自以为相处融洽,与亲朋产生的些微情感,一旦碰到危险,便显得如此肤浅……

沉默的空气散发着朽木和泥土的气味,混杂着烟雾与冰冷。无火取暖,腊月的天气有些刺骨。但那玉没有觉得如何寒冷,因为没再言语的周晋伸手将她揽到身边,两人紧挨着相互取暖。那玉有些困惑,她觉得可能是周晋年纪还小,对人心险恶知之未深。

思来想去,时间也过了很久,那玉的腿开始发麻。

“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忍不住询问周晋。

“你心情好一点了?”周晋不答反问。

“什么意思?”

“你说话的语气又有了温度。”

那玉愣了愣,她心里确实不像刚才那样烦闷……不过这小子,洞察力很不一般嘛。

就在这时,周晋突然说:

“来了——”

那玉正想问什么来了,门口便有黑影闪进,看那身形,是东门衍的。随之而来,带着一股生铁似的腥味。

“你受伤了?”周晋问道。

“一点小伤。”东门衍说,“那伙人果然是盗贼,有三十来人,都带着——嘘!有人靠近!”

东门衍拔出佩剑,站在周晋和那玉身前,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阿玉,阿玉——”

原来是越尧找来了,三人松了口气。

那玉走到门口,越尧一眼看见。

“师兄怎么来了?”

“你还问我,这么晚了怎么跑到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

“先不说这个,东门受伤了,师兄快帮他包扎一下吧。”

“受伤?怎么回事?”越尧先是一惊,继而说,“算了,还是先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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