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暖和。走在人行横道上的小叶一点都不觉得，手冰凉像是从冰柜里刚拿出来的冻鱼一样。阳光通过两边住宅楼的玻璃不断折射，小叶眯着眼睛抬头看天，一阵眩晕的感觉。本来今天是要参加招聘会的，看现在这个情况没等走到那里就会半路气力不足蹲在路边休息。于是转身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站点准备坐公交车回家。

站点不大，挨着立交桥。身后的家属楼正在做外墙体的保温。无非就是在水泥墙面上，贴上一层厚厚的泡沫板。站在楼顶的施工者用类似渔网的东西把泡沫板往楼顶吊。

前两天就莫名其妙跑肚拉稀。简直没法活了，打了两天点滴，从住的地方到诊所平常也就步行六分钟，现在目测远的能要了小叶的命。今天是第三天，打完点滴下了公交站点没走几步就开始打晃。小叶无力的趴在公交站为了维持秩序设立的铁栏杆边上，站在左边的爷孙俩聊得热火朝天。

小孙子可能是上幼儿园的。声音很洪亮，和爷爷一直说着今天都干了什么。爷爷听的也非常认真。小叶仅存的注意力全都飘到了这对爷孙的身上。突然从右边飞来一股力气，等小叶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右边的脸也火辣辣的疼。周围一同等车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小叶也听不到周围的那些声音，站在左边的大爷拿起地上的泡沫板一脚踹碎。

“闺女，没事吧？”大爷问道。

小叶摆摆手，眼球也特别的疼，眼泪止不住的流，伸手捂着右脸，不明真相的人一看肯定认为是被谁打了一巴掌。正好赶在这个时候公交车进站，上了车，掏出公交卡刷卡，回身一看满车厢的乘客都在盯着自己。

小叶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吸鼻子，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掏出包里的小镜子，摘下眼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狠狠的骂道，喝口凉水都塞牙。回想被挨揍的过程，泡沫板打中自己的右脸，惯性带着眼镜往左偏，卡在鼻子的眼镜座碰到眼球。最让小叶难受的还不是这个，眼睛受了外力碰撞，简直痛的要爆炸了。眼球为了保护自己不停的分泌眼泪，所有的眼泪都顺着泪腺和鼻腔流了出来。

小叶捂着脸看向窗外，一面可怜自己挨揍，一面心里嘀咕着这下有嘴也说不清楚了。周围人一定误会自己是坏女孩被人发现什么，然后被爽快的打了一巴掌……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脑袋里越来越多。小叶气愤的咬紧牙齿，更加讨厌那块从天而降的泡沫板。

本来工作就不好找，投递简历被人各种嫌弃，最后收简历的58同城小哥都认识小叶这张脸。这几天又莫名其妙的闹肚子，没拉成痢疾倒是万幸，两天内什么也不敢吃，吃什么拉什么，喝杯水也能走岔道。在公交站就被挨了一下子，以后还怎么用这张脸坐这路车去招聘会找工作？不知不觉小叶攥紧了拳头……

下车后流泪的症状终于好多了。虽然镜子里依然是通红的眼睛，但比痛哭流涕的样子强。小叶捂着脸推开在街角便利店的门。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抬眼迎接小叶进门……

如果不是坐这辆公交车，小叶也不会走这条路。抬手看表到了吃止泻药的时间，还是先管肚子吧！

小叶从靠在门口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水，递给老板一块钱。从兜里掏出药，扔进嘴里，灌了一大口水满足的推门离开。一上午还是很有收获的，起码现在肚子弄了一个水饱。满脑子依然幽怨的想着为什么那么巧就挨了一下子。走到小叶租房的楼下，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债没还！房东老太太总催着快点搬家，还有一周的时间就合约到期，小叶依然坚持要合约到期才会离开。估计老太太一天没什么事干就等着小叶回到家，前脚关上门后脚就狠狠敲门。

小叶垂头丧气进了楼道，就听见邻居们纷纷开门。七嘴八舌的站在楼道里说着什么，等上到三楼的时候，三楼的邻居拽住她。

“孩子，你对门那个老太太正在楼顶要跳楼呢！”邻居瞪圆了眼珠子看着她。估计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什么答案。

小叶看她那个样子也不像是爱说谎的人。平时物业进来收费她也要跟人家聊上半个小时，从治安到卫生，从灯泡到垃圾，每一件不满意的事情都要一一说明白的人。

听到她说跳楼两个字，小叶的腿就开始打哆嗦，低血糖的眩晕也开始慢慢袭来。“她为什么要跳楼啊？”

然后其他的邻居们也围过来，“她儿子欠别人的钱都找上门了。儿子也是差劲，把那么小的孩子留给老太太。你说说她还能活得了么？自己那点退休工资就够自己吃药的，现在还带个孩子。债主人家手续齐全合理合法，可不就得腾房还钱呗！”

接着五楼的大爷哆嗦着腿，扶着楼梯下来。“不得了了。老太太说要卖房子给儿子还债。你说她就这么两套房子，儿媳妇去年离得婚，今年儿子就捅了这么大篓子。唉，你不是她家的房客么？”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小叶的头嗡嗡直响。推开那些人一直向楼上跑去，终于爬上楼顶眼前老太太坐在墙体边缘。周围有几个邻居站在远处围观说着劝解的话，还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和老太太距离比较近，他背对着小叶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邻居们看到是小叶来了。就来拉她的手走到那个戴鸭舌帽男人的身边。

“她就是老太太的房客。有什么要说的话快和她讲。”他们说完又退后两步。

说实话小叶是恐高的…就是站在五楼的阳台向外张望也很胆怯，那个男人用低沉的声音对她说：“老太太说什么也不下来，你是她的房客，应该知道一些情况吧？”

小叶哆嗦着嘴唇问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刚从外面回来…”小叶有点头晕扶着额头看周围都在不停的晃。

老太太一听是小叶的声音，于是侧身看向她，“我真的活不了了。眼睛看不清，腿也拎不动，儿子还在外面签个破协议，该还钱的人不还。儿媳妇也抛弃这个家，孙子还那么小。哇啊啊啊…老太太的命太苦了，老头子啊！我陪你去吧！”话还没说完，她就向楼外伸出胳膊，眼看着她就要向楼下使劲。

那一瞬间小叶真的懵了。在老太太向老天诉说自己苦难的时候，小叶拼了全力跑到她的身边，死死的拽住她的衣服。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几乎和小叶是一同出发。

小叶闭着眼睛不敢向下看，抓着她的手不敢松开。也许是自己害怕才能说出那么多的话，小叶一边哭一边喊：“我搬家还不行吗？你至于以死相逼吗？把那个房子卖了就能还钱，人死了就真的全完了。你那个酒鬼儿子能安葬你吗？你孙子谁养啊？改嫁的儿媳妇你还能指望上吗？你不活谁活啊？啊……”

后来楼顶上来很多人。他们有警察，还有很多邻居……

小叶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被拽上来的，坐在地上靠着墙边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眼睛痛的似乎要爆炸，捂着脸低头看自己的手一直发愣。阳光太好照的小叶有些不自在，突然一个人的影子映在小叶的身上，他慢慢蹲下来。小叶抬头迎着那个人的目光，眼睛被太阳晃的看不清楚，只知道他就是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他对小叶轻轻的说：“谢谢你刚才的帮助。要是我一个人可能坚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说完他起身往楼下走，邻居们对事情能平安解决也很满意。小叶揉揉眼睛趴在墙边往楼下看，护士把老太太送上车，救护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叶扶着墙一点点的从六楼往下走，楼道里完全安静下来。走到四楼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门，还有对面自己租的房门。突然发觉原来这就是流浪汉的生活啊！

老太太姓丁，小叶租了她的房子一年时间。期间和平相处，见面憨笑，平时绝对不往家里带朋友，生活噪音可以说达到悄无声息的程度。老太太自己独居，听邻居们说老伴在几年前去世，儿子做生意不景气赔了不少，儿媳也离婚远走。小叶不是死皮赖脸难为老太太。距离她上一个工作辞职有三个月的时间，期间攒的钱都紧巴巴的勉强够生活开销。周围的房价飙升，连租房的价格也跟着呼呼上涨。现在小叶终于明白，衣兜比脸干净是什么情况，加上前几天打点滴花了一百五。现在卡里也就仅剩五百。

小叶就这样晕晕乎乎的挪到楼下，走出小区大门，又重新推开便利店的门。

老板站在收银台后面呆呆的看着她，嘴巴张开又没发出声音。

小叶说：“有冻成冰的水么？”

他点点头，跑到冰柜边，把脑袋扎进去找了一会。走过来的时候递给小叶一瓶冰水。小叶接过来把它贴在右边的颧骨上，皮肤就像被针刺过一样特别疼，右眼不停的流泪用手捂着左眼才稍微好一些。

老板过了一会说道：“那边有盆干净的水，你洗洗脸吧！”没等她说话，他举着桌上的小镜子对着她，看到镜子里那个人双眼红肿不停流泪，眼线也随着眼泪淌成一条黑线。怎么看都像一个幽怨的女鬼，之后小叶哇的一声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