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血与欲

夜风狂吹，乌云散尽，朗月照进桥下的人家。

桥下满是血。

人的血，带着桥洞潮湿的味道，黑暗中的鲜红人血。

血滴在桥下一家五口人的脸上，他们仍在梦乡之中。

月光终是照到了林泽元的脸上，照明了此刻的他。

混沌的眼，苍白的脸，虚浮的腿。

银白的刀直直扎穿了他的左手心，血涌了出来，黑色的气息随之萦绕。

原本已是苍白的面色一下子变为惨白，林泽元条件反射般迅速咬住右手，才没让自己痛苦地叫喊出来。

他的右手上满是或深或浅的红痕。

林泽元右手攥着的刀子一半红，一半白，上面萦绕的黑色气息越来越浓了。

青青儿看到那股黑色气息，连躲避都不顾了，惊呼道，“心魔一族的气息！主人，您猜的没错！”

穆南风咬牙，转眼看向青青，黑色的眸子里是明显的惊怒与责备，幻化的蝉须都气得在微微发抖。

青青顿时知道自己失言了，连忙朝杨新霸看过去，发现对方只顾着盯着林泽元，根本没有发现他们。

青青心里松了一口气，一想到穆南风刚才责怪的眼神，嘴上就又憋了一口气，急冲冲地和他理论，“呐，主人凶奴家做甚？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奴家又没有被发现……”

还没等青青说完，穆南风就抱起她默默念动口诀，“地下元君，威统六府，黄庭真气，往复游走，精华万丈，隐郁白虎，修得地行，朝见君主……”

青青闭眼感受着难得的怀抱，随着穆南风遁地飞行，瞬间千里，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她曾经在人类的旅游杂志上看到过的一处海景别墅前的海滩上。

穆南风与青青遁地至此时，幻化的一蝉一叶之形便褪去了，又恢复成一个黑衣少年与绿衣美人的模样——千年前他们离世时的模样。

穆南风环视四周，确认过附近没有任何次元界的痕迹后，才皱眉对着怀中的青青，不悦道“青青儿，莫要做戏。”

穆南风怀里的青青更显小女子的娇柔，轻抛了个媚眼，柔柔答道，“主人，明明是您错怪了奴家，怎么还反倒奴家做戏？”

穆南风正视着青青，沉声道，“青青儿，此刻的你仍在做戏。你虽爽直，却不是那无脑莽撞之人。你本聪颖，又有千年沉淀，今夜岂会无意在林泽元面前出声？”

青青享受着穆南风的怀抱，目光流转，白色眸子里仍是狡黠之意，嘴上却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软软地说道，“主人硬要说奴家是故意的，奴家也没法子，但……”

“呵……”

还没等青青继续回味怀中的片刻温情，穆南风便把她狠狠扔进沙滩里，背着长长的黑色包裹一个人行走在夜风瑟瑟的沙滩上。

他这次是真的有些动怒了。

青青脸着地扑在地上，还没顾得抹去脸上的沙，便朝着黑衣少年的背影柔柔弱弱千回百转地唤道，“主人……”

朗月下，黑衣少年的身影停顿了一下。他的气并没有消，但如今的他再生气也不会不去听他的青青儿想要跟他说的话。

有些错失，穆南风会一直记得。

青青看穆南风停了下来，立刻手忙脚乱地从沙滩里爬起来，带着并不狼狈的笑，喊道，“青青知道主人为什么生气，但是我不这么做主人会后悔的。”

“我不会。”

穆南风继续夜行。

青青问，“真是如此么？主人您懂他敬他，如今只因发现他以血镇魔便要除了他，您忍心？”

穆南风低眸，道，“千年前我便忍心，如今又有何不忍？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费了多大心力去布这个局，我是的确想不到你会如此破局！”

穆南风最后的怒意已是再明显不过了。

“奴家不信主人所说的忍心，主人是口是心非惯了的。”

青青抹掉脸上的沙，抚平吹乱的发，眸色清冷，声音略带沙哑道，“青青知道我们当时幻化的蝉和叶，当林泽元清醒时，绝对会认得出来。青青也知道主人是打算在林泽元以血镇魔时趁其不备除了他，而今夜，主人绸缪许久了。”

穆南风听着，黑色的眸子带着冷意，掐算着此刻的形势，眉眼更加深沉。

青青顿了一下，继续道，“是，青青承认，青青是故意的。因为青青更知道，主人不会让青青陷入险境，也不愿再错判一个人。以林泽元的实力，他本应该在一上桥的时候，就发现我们了，但那时候他满眼欲念，别无他物，我们才得以隐藏成功。一旦林泽元发现我们，奴家与主人的性命很可能就交代了，当真危险呐……”

言已至此，穆南风不会不明白青青的心思，他叹道，“何必如此？”

青青低头苦笑一下，又恢复了清丽的声音，问道，“主人，话都说开了，那您也该原谅奴家了。您就在那儿等奴家一下，行不？”

穆南风不答，他听到了青青的奔跑声，没有继续前行，也没有转过身来。

他在等她。

终于，青青儿从后面拥抱住了他。

他们不是人类。他们没有奔跑后急促的呼吸，没有拥抱时上升的体温，没有相触前慌乱的心跳。

他们是游离者，一念所成，拥有最长的年岁和最浅的欲念。

即便是和同类的最近距离的接触，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情感上的触动，也不能有任何触动。

悠悠一念可永恒，偏执之情情深不寿。

每当内心慌乱时，穆南风便是这样提醒自己。

这时的黑衣少年也是在心里如此默念。

天地玄黄，游弃游离，情深不寿等等宇宙恢宏的大道理在心里念了个遍，却被一个柔柔的小舌头破了心防。

青青的小舌轻触着穆南风的耳际，声音媚人，娇嗔道，“呐，主人，你真真好狠的心肠。明明知道奴家在后面抱了你这么久了，就是不肯回头看奴家一眼。嗯？”

穆南风最是受不了这小舌的触感，心中是鲜花怒放，猛鹿乱撞，面上却仍是冷道，“青青儿，你这次过分了。”

青青才不理会穆南风的口是心非，小舌头继续从耳际渐渐往下，直弄得黑衣少年通红了耳朵，还不忘软软地说着，“人家也是一时激动，惊叹于主人绝世聪颖，就忘了那林泽元的厉害了。”

千年老道穆南风一向被人赞为心静如水，此时他的心境却如八月十八的钱塘江。爱如潮水，又如千万条白色游龙，浩浩荡荡地飞奔而来，整个心儿都为之震颤。

然而，这样的感觉穆南风是不会跟他的青青儿说起的。

这个最为正经的老道儿也不推开从背后抱住自己的小美人，只会红着耳朵，挂着一副正人君子痛心疾首的模样，咳嗽两声，道，“空即色来色即空。青青儿啊，三戒者你可记得？”

青青儿看着自家主人仿佛被人轻薄的模样，白色的眸子满是得逞的笑意，也微微正经道，“呐，又拿三皈五戒说事。主人，奴家倒觉得这三皈五戒里可是有矛盾之处的。”

穆南风不被调戏自然轻松许多，摸着红红的耳朵，问道，“哦？说说看。小青青儿的道行难道又精进了？”

“要我说，这三戒和五戒就是矛盾的。”青青媚眼如丝地说着正经的话。

“这哪里矛盾？”

不知不觉间，方才还怒气冲冲，作势要浪迹天涯的穆南风早已转过身来，兴趣盎然望着他的小青青儿。

“哪里矛盾？主人何其愚钝呐，此时此处便是矛盾。”边说着，青青的玉手抚向穆南风的身子中最为脆弱的一处，极有技巧地拿捏着。

这可是青青历经千年，磨练出的巧技。对于力道的轻重，把握的长短，上下的频率这三者的把握，可以说在这滚滚红尘中的所有雌性，无人能出其右。

“唔，呃……”穆南风没料到青青会突然来这么一招，整个人儿如过电般瞬时战栗。

若不是今夜的朗月已经西斜，穆南风如同火球般炽热的红脸就要暴露在月色下了。

实不相瞒，这穆南风虽已是千年老道，某方面的生活却没有过几次。积累的浅薄经验实在不足以抗衡面前这个美人的魅惑。

穆南风慌乱地捂住自己的把柄，直起身子，支支吾吾责问道，“你……你做什么？”

青青在这方面是完全的主导，温柔而有力地卸去穆南风的防备，一点一点地逼近他的防线，攻略城池，重新掌握把柄后，再用清丽而媚人的声音问道，“穆道长，你现在承认你破了第三戒么？”

穆南风看着青青的玉指暗指着明显升起的小穆，也不好正面否认，只得吞吞吐吐地辩解道，“这……此乃天地之道，夫妇和合，人伦之常。人伦之常，人伦之常也。”

听着这话，尤其是那“夫妇”二字，青青的笑凝了一瞬，一瞬后又娇俏道，“呐，这不就是矛盾么？穆道长，这下你可是犯下了不得口是心非这一戒了。”

穆道长的千年高洁就要毁于一旦，只得稍稍软了声音，带着恼羞的薄怒，唤道，“青青儿……”

青青不答，抬眸看了眼隐入云端的月，低头触着逐渐变化的小穆，手上深深浅浅地加了力度。

“啊……”此刻的穆南风脑子里完全没了什么天地玄黄三皈五戒，他不顾形象地喊叫了出来，很快又捂住自己的嘴，即便此时的海滩上并没有什么人，就算有人也看不到他们。

海风中的青青眼睛微眯，淡淡看着穆南风动情的模样，而后将芊芊玉手覆在穆南风的手上，用力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则极快地解开了穆南风黑衣的系带，将通体雪白的穆南风明明白白地露在夜色之下。

“唔唔……”穆南风被捂得说不出话来，另一只手慌忙扯住愈发下落的黑衣，忽而露出的皮肤似乎顿时间染上了脸上的绯红。

“主人，你就不要挣扎了，这也是你想要的，对么？”青青呢喃道。

穆南风不答，青青便使坏地暗暗用力，直惹得她的主人涨红了脸。

青青儿白色的眸子里藏着淡淡的笑，红唇轻启，悠悠道，“呐，这便是口是心非的惩罚。”

暗黑里透着浅红的夜色下，月光中泛着银光的海滩上，两人紧紧相拥相融。

作为游离一族，他们早已没了体温与呼吸，却仍有着不灭的欲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