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双眼紧闭，四肢因本能而微微颤抖。她的四周全是温润的液体，却不会让她失去呼吸的能力。

她有些疑惑。

也许她曾走过孟婆的独木桥却未曾喝下孟婆的秘制汤药，也许她入了轮回道，也许她己经成了缕孤魂。但无论是哪种“也许”，她都己成了某个女子腹中的胎儿，可以拥有个全新的开始，可以作为个真正的生命。

阵翻天覆地的挤压来临之际，女孩心中充满了希翼。躯体上无比真实的疼痛让她意识到生命的喜悦。她是待产的无知胎儿，她是未来身体的主导。等她被抱到水盆中进行清洗时，这种喜悦仍未消去。

她的母亲温柔如水，并未对女孩的不哭不闹感到心急。炽热的眼光描摹刻画着她精致的容颜，似阳光般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女子将她接过轻轻抱在怀里，有如微风拂过细柳，落花轻点浮萍。

“小姐，这女孩儿生的灵气动人，日后定是像您般的招人喜欢呢！”旁的阿婆边拧毛巾边笑着说道。

女子被阿婆这番话逗得释然，苍白的脸颊上也添了些红晕。她轻轻拍着婴儿的背，说道：“阿婆，你是爹爹讲的那司命阁里的老道士呢，穿件雪白的衣裳，再拿个飘麻布的竹棍，准有人恭恭敬敬的朝你鞠躬呢。”

“哎，小姐，阿婆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打笑了。”手脚麻利地将接生工具收起，阿婆打算将孩子抱来，不叫自家小姐太过劳累了。女子却微微侧过身，爱怜地瞧着女孩子的眉眼。

“阿婆，你去后山把空缘找来好么？我还想多抱抱孩子。等他来了，我们起去见爹爹，也就该离开了。”

“小姐，你……”阿婆怔，直直愣在原地。

“你去就是了。”女子却是催促，不愿见阿婆那副模样。“阿婆，你快去，不要让我再说遍！”

阿婆擦擦眼角泛出的浊泪，深深地叹了口气，蹒跚着步伐，步步离去。

女孩感觉到母亲心中的悲戚，思索番，还是学着婴儿的做派，扭动着身子，将小嘴张张合合，希望用这些属于初生的喜悦来宽慰母亲。女子果真散去了脸上的阴霾，转而逗弄起女孩子。而边又想着什么，喃喃自语着。

她望向窗外，空无物的惨淡色彩。树还未显出生机，零零落落地吊着几片新叶，风只微微掠过就让人担心起它的着落。乌儿们大都在巢里困顿，几只勤快的在外头呼朋唤友起来，嗓音却不那么清脆婉转，自然不能招徕什么，只得悻悻地落到枝干上，任膨松的乌羽在空中飞舞。这儿甚至没有惺惺作态的虫子-要知道在平常日子里，不论什么时侯，它们都要登上台唱上番。

正是这种近乎寂然的环境，让女子心中焦虑不安。她决定对女孩子说些轻柔的话语。

突然，她的动作顿，生产后的疲惫与虚弱并未让她失去对危险的敏锐。不舍地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她快速跳下地去，赤着脚就跑到装饰有花草的角落。

没想到他们竟还是来到了这里，她终究是连累了自己的丈夫。

毅然咬破手指，殷红血珠在青葱的指尖上停驻，显得格外精致美丽。暗门徐徐开启，层似塑料薄膜般的透明屏障将方小小的内室与外界隔绝开来。这里足够牢固，足够安全。她与她的丈夫本不想使用这个地方，可该来临的终将来临。谁也不能从命运编织的网中逃脱。即使挣破了，也不过进了个更大的牢笼。

暗室里只有个黑曜石的篮子。它吸收天地灵气，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冰冷，却是透了股幽远的苍凉气息。她将女孩子轻轻放入其中，取下颈中直挂着的陶埙-它陪她经历了生的风雨，也理应陪着自己的女儿，就如同自己-便飞快地关闭了暗门，再也没有看上眼。

而女孩儿在心中大声呐喊。她猛然睁开双眼，却只看见角蹁迁的裙裾，如同美丽却又脆弱的蝶，正义无反顾地，朝着烈火扑去。

暗淡了，没有丝光亮或声响了。她缓缓闭上双眼，心中片凄然。

她听见情人火中的低喃，听见风声呼啸着穿透血肉。她听见火花将衣裳撕裂，听见荆棘将希望阻绝。她听见水珠在空中凝结，化为箭矢做了顽强的抵抗。她听见队人马的冷酷无情，没有出声征讨讽刺，也没有个留有余地的感情。她听见终结的轰然倒地，如同暮鼓沉沉，静寂了时间，也敲碎了人心。她听见女人心心念念着的男人迟来的嘶吼，漫天火光炽烤着尘土，如风如影。她听见仇敌的血液在地上绽开花朵的声音。

她闭上双眼，不再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