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怎么回事？今儿个射月楼居然没开张？”

“听说里头出事了。”

“如此重兵把守，看来一定是出大乱子了。”

“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听说里头死人啦！”

“死了谁？”

“让一让……我说，让一让！”当遐迩赶到时，射月楼四周早已围了个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赶来看热闹的市井，哄哄嚷嚷的乱作一团。

正愁没法往里挤，恰好瞥见朱侍卫从里头出来维持秩序，急得她连连大声求助：“朱大哥，是我，快放我进去！朱大哥，朱大哥！”

“许仵作？你怎么才来呀?”朱侍卫一见是她，立马冲把守示意：“快把人放进来。”

等遐迩凑到他跟前时，已是衣裳凌乱，灰头土脸，狼狈至极。“这死的到底是哪家哪户的大人物啊？”她些微有些不满的埋怨道：“这都放班了，还让人特意赶过来，害我连晚膳都来不及用，饿死人了。”

朱侍卫斜着眼看她，意味深长的说道：“还惦记着晚饭呢，等会儿看见尸体，你估计就饱了。”

“那不能的。”遐迩却直言：“我在义庄的时候，多臭的尸体都守过，一日三餐照吃照喝，从未受过影响，这你放心。”

朱侍卫一下便噎住了。

他定睛瞧一眼这小不点，心里寻思，她明明是个女儿家，豪迈起来却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武将都自叹不如，也难怪能捧得稳仵作这碗饭了。

二人流步朝内走，朱侍卫在前领着上了二楼，等七绕八弯的穿尽长廊，最终来到一处极隐秘的厢房前。

遐迩抬头一阅，房门顶上挂着一块小金牌，牌上刻着一只圆眼蝙蝠，这是大狄富贵人家里常见的装饰纹相，寓意着“福在眼前”。门是紧闭着的，却也掩不住里头来来回回的脚步步声，看来此刻候在里头的人应该不少。

推门前，遐迩很好奇的问道：“死的究竟是谁啊？内廷尉向来只查办皇上钦派的案子，如今怎也过问起民间的案件了？这不是冲突了刑部嘛？”

朱侍卫细声答道：“死的是个小世子，封地偏远，在朝中虽无权无势，但好歹也是皇戚，便不能算是民间的案子了。”

“怪不得呢。”遐迩会意的点点头，尔后抓了抓头发，古灵精怪的笑开，说道:“我就猜死的定是个大人物，还真被我蒙对了。”

朱侍卫又仔细叮咛了一句：“进去以后，专心查案，少说话，少过问，懂了吗?”

遐迩抿了一记嘴，乖乖点头，“放心吧，我懂。”

（二）

推门进去，名荷正站在偏北的角落里与一位衣着堂堂相貌不凡的男子叙着话。那男子一手执着青瓷酒壶，一手扶着墙，斜斜立着，嘴角一个劲的微微扬起，答名荷话时目不转睛的，浑然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与屋内其他人的正经自危大为不同，颇教人印象深刻。

这人遐迩倒也认得，正是射月楼的老板凉鸿，当今皇后的亲弟弟。

见到她入内，名荷只朝门口递送来一记打量，转瞬又继续看向凉鸿，这么一派从容的忽略，直似没见过她这个人一般。

遐迩见他冷淡若此，既在意料之中，又在妄想之外，心里顿时微染寒意。此时却听见自己的师父热情的喊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呢？大家可只等你一人了。”

“是，师父，徒儿这便过来。”

还没凑近呢，便听师父对其他几位同行嚷嚷：“他便是我徒弟许遐迩了，办事利索着呢，我看哪，这具尸体也只有他能检得出来了。”

许遐迩微微一笑，心道：“师父又在吹牛了。他如此这般以我为荣，我是不是该骄傲放纵一下呢?”

等挨到尸体边上，还没开始动手查验，名荷与凉鸿忽然一双朝她走来。

“我当等什么高人呢，怎么是个毛头小子，靠不靠谱呀?”凉鸿瞥了她一眼，转身竟当着她的面冲名荷质疑道。

许遐迩却没心思顾及这些，当凉鸿说第一句时，她便用手紧紧捂住了鼻子。

她实在万分嫌弃：“好臭！这一身的臭酒味。他到底喝了多少呀？”转念又想：“原来这一屋子的人都在等我啊，罪过啊罪过，早知道收到通报后就该立马赶过来的，真不该上那趟茅房。”

“莫欺年少。这小子颇有点手段，你且拭目以待吧。”名荷徐徐答道。

凉鸿抬高了手，又往嘴里递了口酒，紧接着说：“对着这具尸体，害人饮酒的兴致都没了，你们先忙，我到边上候着，若再有事，只管过来询我。”

他倒潇洒一回身，大步流星，名荷却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够了，少饮点酒。”

“你休理会我，自忙你的，我有分寸。”

一如名荷这般沉稳之人，竟然也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转脸，又冰冷冷的冲许遐迩下令：“这案子事关重大，仔细点验。”

遐迩恭恭敬敬的点了一头，回他：“是，大人。”心里却总觉不是滋味，暗暗思量：“方才不是还对我爱搭不理的吗?如今倒耳提面命起来，看来还是凉老板的面子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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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看脚下的尸体，这位死去的小世子约摸二十出头，身材纤细，个头矮小，头发乌黑，皮肤皎白，身无残疾，五官端正，穿戴华丽。

遐迩蹲下身子，将鼻子凑到他面前，闻见一股酒劲几乎刺鼻，又拿手按了按他的胳膊，以确定具体的死亡时间。

当口，她师父在边上小声絮叨起来：“今夜本是小世子设宴款请宾客，宴上还点了歌妓舞妓数名，听宾客与众妓陈词，具说小世子是在敬酒时，忽然倒地抽搐而亡的。这人大约也就死了半个多时辰，所以还没有形成尸僵。”

另一位同行此时也忍不住插话：“死者口角有白沫，眼球浑浊，嘴唇发青，指甲发紫，很明显是中毒身亡的。”

许遐迩停下手头的活儿，抬起脸来，颇为幽怨地看着他们，“师父，诸位前辈，你们既然都已经有结论了，为何还要找我过来复查呢？”

“事有曲折，”她师父缓缓地叹了口气，“尸体我们大家都查过了，也都确定他是死于毒杀的，但凶手到底是如何投的毒，我们却也全都毫无头绪。遐迩，今日可是考验你本事的时候，你可不要教为师失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