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煞悯七皇罪》第一章 倒闭之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夜深了。不知名的山头,不知名的石窟,不知名的牢房。秋天特有的凉气从石窟的缝隙中渗透进来,狭小的空间到处都冷得像铁,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

皮鞭的声音在石窟中回荡着,一声一声,抽在血肉上,一次一次惊飞附近栖息的鸟儿。已经打了三天了,还是一样的结果。

“哎哟喂——”一个满脸麻子的打手瘫坐在牢房的椅子上,将浸透了血的皮鞭往桌上一搁,甩甩满手的血迹,“真是硬骨头,打这么久,就是不吭声。老子打不动了,喂,换你上!”

麻子脸伸出腿,踹了附近的另一个瘦骨嶙峋的打手一脚。瘦子瞪了他一眼,随即上前扳起那个囚徒的脸,一脸怨气嚷嚷道:“还打什么打,人又昏过去了!我说你,逼供就抽人这一招啊,特么一点用没有!”

麻子脸一听这话顿时来劲儿了:“你还说我!这都第十六个了,上头发了话这个不能再弄死!前面十五个屁都没问出来就给弄死了,这个身子骨明显还不如前面的,要是没问出来就死了,上面儿还不活剥了咱!快快快,弄醒了,继续。”

瘦子撇撇嘴哼了一声,回头从用木桶从水缸里舀了半桶水,气哼哼地从旁边的口袋里抓了两把盐一把辣椒粉,随手搅合搅合,就咬牙切齿提到了囚徒跟前:“真特么沉!”说罢,将水朝着囚徒当头浇下去。

早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身体突然间接触到盐和辣椒,那是什么感觉?被活活剥了一层皮之后又被火烧的痛彻心扉,哪怕是昏迷之后也能感觉到的锥心蚀骨。昏迷的囚徒在这样的刺激之下痛苦醒来,却也只剩下了微微动弹的力气。

这是一座极其简易的牢房。牢房中只有三个人。麻子脸,瘦子,以及差不多只剩下半条命——啊,不,应该说只剩下半口气的囚徒。监狱设在一个洞窟之中,四面都是精练的钢铁。房内纵横交错的锁链,四面八方将囚徒牢牢锁死。每一道锁链都深深烙在囚徒的皮肤上,血痕触目惊心。囚徒披头散发,全身的力气早已枯竭,低着头无力的跪在囚室中央。

除了这三个人,囚室中剩下的就只有刑具,各式各样五花八门,每一个上面都浸染着血迹。而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如此严刑拷打惨绝人寰虐待的囚徒,只有十九岁而已。

十九岁,差不多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在这里坚持了整整三天。如果不是这两个人之前已经酷刑折磨死了十五个人,担心这个也不小心做过头弄死了,只怕这第十六个也撑不到现在。但是哪怕两人已经手下留情,十九岁毕竟稚嫩,再如此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以囚徒现在的情况来看,真的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瘦子攥着皮鞭,猛地朝着少年挥下去,“啪”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道血痕叠着血痕的新伤和少年嘴角一道内伤的血迹。

“东西究竟在什么地方,说!”瘦子骂骂咧咧,“看你这么年轻,何必为了他们把命玩掉!你也想像你的师兄一样死在这里是不是?啊!”

话音刚落,又是一鞭落下。

囚徒咳了两声,扬起嘴角,呵呵笑了两声,便全身一软,再次昏迷过去。

“喂喂喂,喂!”

瘦子见状急了,伸手就打青年的脸,但是青年还是毫无反应。瘦子一惊,伸手去探青年的鼻息:“哎呀,死了!完了,这可怎么交代!”

“什么?”麻子脸一跃而起,“又死掉了?妈的这个怎么这么差劲儿我们还没怎么样的怎么就死了!”

“真是个祖宗!”瘦子手忙脚乱翻出钥匙打开锁,“先带回去看看还有救没有!这可是最后一个!喂,过来帮忙啊!”

麻子脸和瘦子忙着开锁,没有人注意到,青年的手指动了一动。

就在锁打开的瞬间,青年囚徒突然间双手一扬,攥在手中的铁链就这样结结实实打在了瘦子的脸上。瘦子哎哟一声捂着脸蹲在地上,麻子脸见状登时大怒:“臭小子活腻了敢戏弄我们!”

青年猛一抬眼,披头散发之下充血的眼眸就好像是受困的野兽一般渗透出彻骨的疯狂与杀戮的凶残,一时间居然吓得麻子脸就这样一怔。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青年将手中的铁链就这样狠狠朝着靠的很近的两个人打过去。完成这个动作差不多已经透支了青年所能透支的所有力气。他的眼前是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全身的痛楚连同四肢已经麻木。青年知道,现在自己随时可能会昏迷。

沉重的铁链在惯性之下一圈一圈将两个人缠成了粽子,虽然解开麻烦,但是没有任何的锁,恢复行动只是时间问题。青年很清楚。他的耳边回响着巨大的轰鸣声,也就根本听不见那两个折磨他的人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臭小子!你以为你能跑去那里!看老子我不扒了你的皮!”

青年回身就朝着出口的方向跌跌撞撞走过去。麻子脸和瘦子看着青年扒开牢房大门只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是没见过比这更蠢的绑匪。牢房的大门,居然都没有锁上。

“你!”瘦子情急之下朝着麻子脸大吼起来,“是不是你出去买酒没关门儿!”

“是说这玩意儿的时候么现在!”麻子脸拼命扭动着想挣脱铁索,面目狰狞,简直想把自己的骨头也一块儿拧碎也没什么关系,“他死了上边儿兴许还给咱一条生路,如果让他跑了你想怎么死!”

“还好上面儿聪明给咱牢房建在这半山腰上,我看伤成这样他咋下去!”瘦子咬牙切齿。

青年可没听见这两个人毫无意义的废话。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里。

瘦子说的没错。这座监狱与其说是建立在山头上,还不如说是建在峭壁上的,洞口上下简直就是垂直的,找不到任何可以攀爬的着力点,正常人都没法从这里下来,何况这个已经半死的小子。两个人平时都是两个人一人拽着软梯另一个人上下,来回光是爬梯子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谁愿意没事下去遛弯儿呢。除非是已经坐吃山空等饿死了下去弄点儿吃的喝的,平时连上厕所都是就地解决。

但是他们忘了,有句话叫做,宁可自尽也不肯死在你的手上。不就是没有路吗,跳下去不就行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自己求个痛快。

其实青年也没想这么多,但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山下了。虽然怎么下来的没有印象,但是从身上绝大部分骨头差不多已经折断来看,他是从洞穴口摔下来一路滚到山脚下的。可能是在洞穴口的时候昏迷,然后——掉下来了。

青年不知道自己是刚刚落地就醒了还是已经睡了很久。他也是在没有闲情数一数自己断了多少根骨头。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快离开这里。走是走不了了。那就爬吧。

青年狼狈不堪趴在泥土上,就这样慢慢向前蠕动。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在往什么地方挪动。现在他听不见看不见,唯一还能用的嗅觉也只能闻到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而已。

有时候,人的身体还真是奇怪。明明已经没有了大脑的指令了,却还是依然能够接收到外界的指引,哪怕连身体的主人自己都感觉不到。

如果他的大脑还能工作的话,青年就能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前进的方向,是遵循着风中飘来的淡淡的桂花的香气。

秋天到了,桂花的香气飘散在集英镇。

集英镇虽然是霄定国境内一个并不出名的小地方,但是最近却出了一件听上去不得了的大事情。听说皇城那地方最有名的歌舞青楼,要来这个小地方开了一个分店。看那架势,就知道肯定是高档的地方,光是盖一栋房子就盖了有三年了。

“哎你听说没啊?”

“啥事儿?”

“哎呦还能有啥事啊,最近不就这么件大事儿么?”

“哦哦哦!你是说天舞阁?”

“是啊,听听这名儿,就知道是个大气的地方!这天舞阁啊可是青楼界的王牌,我听说那都是大人物才去得起的地方,那里的姑娘啊——”

“行了行了别流口水了,就算天舞阁来我们这小地方开分店,那也都是烧钱的主,你去得起啊?这前几天天舞阁里的姑娘们在其他的青楼跳舞,说是在正式进驻天舞阁之前先熟络熟络,那看一眼都是黄金白银堆出来的,我们哪看得起。”

“不就是说这事儿么?你没听说啊!今晚是天舞阁正式开张,那老板娘可说了,今天夜里,凡是想进天舞阁的人,一律能进的!给不起钱的啊,那就往后站站,但说到底也能看看啊!”

“真的假的!有这种好事儿?”

“你去不去?就算看不见天舞阁的花魁,其他的姑娘那也不是一般人啊!”

“还能有不去的!天舞阁这么高档的地方,错过了今晚,恐怕一辈子甭想开开眼了!可惜了,这花魁,看一眼都没福分。”

“别得寸进尺了你!天舞阁虽然分店多,但是真正的花魁那只有一个!听说啊,这花魁的舞蹈能够颠倒众生,见到见不到全凭运气,有钱也不好使。哎哎哎,其他的就别扯了,赶紧的,回去换身衣服,去天舞阁门口排队啊,那么高档的地方,那么尊贵的姑娘,你就准备这么见啊!”

两个茶客一脸兴奋,结了茶钱就往茶棚外面走。

深秋的冷空气虽说不算浓重,但是刚刚从热腾腾的茶棚里出来,被这冷气一吹,也是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是随后,略微有些发热的脸颊被这凉风一碰,倒也十分舒服。

这样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好些天了,不光是茶棚,整条街上都到处能听到。行人们谈的津津有味,但是沿路的青楼老板们却黯然神伤。天舞阁这么大牌的青楼免费,那今晚看来是没自己的生意了。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刻,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小吃的气味,也喧嚣着各种的叫卖声,每个摊子的主人家都可劲儿叫卖,生怕自己的东西卖不完。但是,其实是不用担心的。天舞阁就在这条街的最中心,最昂贵的那个地段。今天只怕全镇的人都要集中到这里来,害怕卖不完么?

“小馄饨嘞,小馄饨!好吃的小馄饨!”

“烧烤啊——”

“正宗的烧饼,祖传手艺啊——”

满街都是直扑进行人鼻腔里面的诱人气息。冷不丁,却隐约感觉到,这油腻的气味中,隐藏着一缕桂花香气。

但是,这淡淡的桂花香气显然你没有引起这里包括那两名茶客在内任何路人的注意。

香气的来源,是不远处一棵树墩上摆放的几摞桂花糕和桂花糖,被码的整整齐齐排在一块干干净净的白布上。和这些桂花糕有关的,除了那块白布和树墩,也就只剩下用一块破木板做成的“桂花糕每块五铜,桂花糖每块三铜”的牌子。那牌子看上去像是从什么地方拆下来的,边边角角都是毛刺,还有数不清的钉子孔。不过,如果有谁肯仔细看看这牌子,说什么也得感叹一句这字写得不错,写在这么块牌子上,真是可惜了。

不过,就像这些排的整整齐齐的桂花糕一样,牌子上的字也无人问津。

说句公道话,真不是这些桂花糕和桂花糖有什么不好。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手法,刚刚出炉的时候那身价也是不低的啊,放在附近的大酒楼沁幽阁那都是比现在高几十倍的价格也是供不应求,都是富贵人家才能买回去招待客人。这么低的价格,可以说是在贱卖,居然还无人问津!这些漂亮的甜食如果有知觉,只怕要哭晕过去。要说有什么不好,也就只有这些桂花糕运气不好,被沁幽阁的主人交给这个倒霉的穷小子换取他的新鲜桂花。现在,这位改变了桂花糕们高贵命运的倒霉小子正一心一意翻来覆去数着自己今天挣来的铜钱。他已经数了很久了,不是因为铜钱太多,也不是因为算数太差劲,心里明明知道一共就这几个铜钱,就是想要再数一遍,好像数了就能变多似的。

说这个穷小子是个倒霉小子,实在是货真价实。这个流落街头卖桂花糕的是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这条街上凡是开店的没有人不认识他。为什么呢?说起这件事情,实在太邪门儿。就这个小镇的居民来说的,这个小家伙,从四五岁开始就在这里流浪,没爹没娘,也没一个住处,他自己不记得,也没有其他的人记得当初是怎么来到这个小镇的。刚来那时候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一个人流浪在外无依无靠的,谁能忍心呢?虽然说外面也没那么太平,虽然乱,但是也不太波及到这么个小地方,所以,这地方的民风倒也还纯良。看这小孩子手脚灵便,就有好心的店主发了善心,叫这小孩子跟着自己,在自己店里打打工,做做活儿,顺便也能学些手艺。第一个收留他的是一个大夫,小孩子每天跟着他也就是帮他包包药之类的,倒也学到不少东西。但不幸的是,还不到两年,老大夫的医馆不知怎么的,一天夜里突然失火,老大夫就这样去世了,留下了六岁的男孩子独自一人。又过了一段时日,一家武馆新开张,总教练看小家伙没法照顾自己,挺可怜的,就把他招来自己的武馆当杂役,平时给学员端茶送水,顺带扫地买东西,平日里跟着也能练个一招半式的。又是不到两年,武馆跟别的武馆起了冲突,伤了人,被封了。小家伙那时候大概是八岁,再次流离失所。八岁的孩子已经大概能照顾自己,虽然没有人主动找他做活,他也知道要自己找工作,就找去了当地一家开了几十年的酒店,给酒店干点活儿,领份工钱养活自己。倒霉的事又来了,老板重新翻修一下酒楼,跟外面借了不少钱,谁知道一天夜里,那些钱被偷得一点儿不剩。钱还不上,老板带着全家逃走了,酒楼也就倒闭了。之后,小家伙当然也要到处找活儿做,也继续有老板给他工作。邪门就邪门在这里,只要是这孩子干活儿的地方,最多不超过一年,必然倒闭,最短的记录是三天,关门的原因是店铺被雷劈了,很不巧的是那是个卖烟花的。虽然这些店铺的关门跟这家伙真是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但是再善良的老板——也抵不住这百发百中的命中率啊。加上这孩子也越来越大,在小家伙十二岁的时候,就彻底没有老板肯给他工作了。说他倒霉,那是真一点儿也不假。

可是,没有工作,总要生活下去啊。这孩子在这么多地方干过活儿,,最后连名字都没剩下。给他工作的老板总觉得他的前一个名字太晦气,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给他换一个名字。到了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

其实,这么久下来,小家伙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倒霉真的不一般,哪怕为了不再害人,哪怕有人给他活儿,他也不敢轻易接受了。这三年来,就只有自己卖东西挣钱了。春天的时候到郊外去采野花叫卖,夏天去采莲藕或者野桃子。集英镇不远处有一片大树林,可以找到很多卖的东西。只是秋天跟冬天不太好办。小家伙以前学过做桂花糕,但是现在他孤身一人,没有地方做。所以,秋天的时候,他回去树林中那可巨大的桂花树那里摇桂花,回到小镇去沁幽阁,用一半的桂花作为代价,在沁幽阁做桂花糕和桂花糖,也是带走一半留下一半。这是沁幽阁的善行,也是可怜这个小家伙。当初这个提议,还是沁幽阁自己提出来的。沁幽阁是集英镇最高端的酒楼,来来往往都是当地的富豪。一开始,小家伙也害怕自己给沁幽阁带来倒霉事,但是当时他自己也已经走投无路。但还好,现在已经三年了,沁幽阁还是开的好好的。秋天做桂花糕和桂花糖,冬天就做梅花饼。虽然还是穷,但是至少没有被冻死饿死。

可怜的孩子每天赚的钱,要分成两个部分。一小部分供自己生活,剩下的全部,都要交给当地的小混混。

当地虽然有不少好人,但是,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好人。可是今天,看来自己有大麻烦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