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里金星乱冒。

这是哪？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就是死了吗？

呀！什么东西在动？下意识伸手去摸，毛茸茸熟悉的感觉——

是小雪！是小雪！

书房里的一幕闪现在脑海里：他抱着小雪拼命奔跑，没法呼吸了，胸口憋的要爆开……那该死的门还很远……身上一点力气也没了，腿迈不开了……

这是死了？小雪还在怀里，终于没有离开！再抱紧一点，千万别离开，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从此再不想人间那些事儿了，人间的事儿多姿多彩，可那不属于自己了。人死了就成鬼了，鬼那么吓人，小雪在怀里都不敢动了……

胡思乱想中，一个声音传来：“公子你醒醒，快醒醒——”

声音沙哑而尖细，夹杂在嗡嗡的耳鸣声中，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是鬼叫吗？

“小雪你别怕，有我呢！”

“公子快醒醒！帮帮我——”

“谁要帮忙？”裴天羽一个惊愣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睁眼想看个究竟，可眼睛里全是金星，根本看不清东西。

他伸手揉了揉，闭着眼睛待了一会儿，待眼前金星消退的差不多时，终于看到了声音的源头——

薄薄的雾气里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婆婆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坐在地上。她双眉紧锁，双目紧闭，双手掌心相对于胸前，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灰白的脸上透着一丝青绿，脖颈两侧各有一条青紫色的细线上下蠕动，像爬了两条蚯蚓，看起来十分诡异；干瘪的胸部急剧起伏，呼吸短暂而急促。

“婆婆你没事吧？”裴天羽再次看到人觉得亲切，如今他终于可以和人交流了，却想不到会是这种场面。他不明白那老人是怎么了，却知道她很不妙，经历了金字塔的台阶，那时候他的呼吸也是这样的。他知道这人一定是很痛苦。

“婆婆？啊——咳咳，你再多问几句，就有事了。咳——咳——”老人说了一句，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那该怎么办？”裴天羽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还能动，把小雪放到地上，站起身来想要帮忙，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急得直搓手。

“把那死人的储物袋拿过来！”老人好像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闭着眼睛说道。

“死人！储物袋？什么储物袋呀？”

裴天羽明白死人是什么，却不知道储物袋是什么东西。那些书里没提到过这个名字。

他转头寻找，见身边不远处真有个人躺在那里。那是个一身灰衣的汉子，惨白的脸上眼睛瞪得溜圆，脖子上开了个大口子，带着泡沫的血还在不停往外流，样子很渗人。

裴天羽吓了一跳，本能地向旁边躲了两步。他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觉得这死人的眼睛像四羽蛇，冰寒戾冷，看上一眼就使人后背发凉，那张开的口子像四羽蛇的嘴，更是吓人。

小雪怕的不行，它躲在裴天羽后面，隔着他的腿看了一眼，就跳起来钻到他怀里，蜷缩在胸口上，身子在不停发抖。

“就是他腰上那个像香囊的东西。快些！我顶不住了——”老人很着急，嘶哑着嗓子催促。

像香囊的东西？裴天羽硬着头皮又看那死人，见他腰上真有这么个物件。

他见过这种东西，泰灵门那些人身上都戴的有一个。原来这东西叫储物袋，从名字看应该是盛东西用的。他记得泰灵门那漂亮女孩从这种袋子里拿块会发光的石头给自己。

忍着腿疼走了几步来到尸体旁，他不敢看那脖子上的口子，偏着身迅速解下袋子，急急走到老人身边，蹲下身子递了过去。

“打开，看里面有瓶子拿给我闻。”老人急促地吩咐。

离得近了，裴天羽感觉到她呼吸很短促，上气不接下气。

他记得陪他踏上台阶的那人最后时刻就是这个样子。看来这老人也快不行了！他心下着急，就拼命去扯袋子的封口，却怎么也解不开，急得大叫：“打不开呀！这什么鬼袋子？！”

“给我！”老人飞快地抢过袋子，左手在袋口一拂，接着向下一倒——

裴天羽的眼睛立马直了。自己怎么也扯不开的袋子就这么轻易地打开了，他没看清她是怎么做到的，好像那袋子本来就开着口一样。

小小的袋子里居然装了小半个床铺大的一堆东西——还真是个鬼袋子！

“把那些瓶子一个一个打开给我闻！”老人闭着眼睛，两手依然摆在胸前，相对的掌心间居然有一团雾气，很像那些家具包裹着的那种。

裴天羽顾不得细看，飞快抓起一个小瓶，打开盖子凑到她鼻子下。

“换一个！”老人的声音弱了一些。

裴天羽换了一个又递过去。

“换一个！”她的声音很焦急，每说一句话身体就晃动一下。

“喂我三粒！”当闻到第五个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裴天羽用瓶盖盛了药送到她嘴边上。

老人刚才找药分了神，颈上的“蚯蚓”又往上爬了半寸，她如今正在咬牙施法，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额上青筋暴突，瘦弱的身躯抖个不停。她张不开嘴，脑袋又不停晃动，药根本喂不下去。

裴天羽看得心急，知道她快不行了。他从书上知道某些药有毒，特别是解毒的药往往也是以毒攻毒，这些药是不能用手拿的。书上说有一种药是活着的小虫子做的，沾到手上那些小虫子就会钻到身体里，会死人的！他心里有些怕，可如今事态急迫也顾不得了。他右手拿起一丸药，两个指尖捏着凑到老人口边，左手用力捏她的嘴，那嘴变了形，错开一条缝，终于把药喂了下去。

他看看右手，不敢用自己的衣服擦，心想这药能解婆婆的毒，对她肯定是无害的，就撩起老人的衣襟擦起手来。

轰——老人身上涌出一股热气来，把他推开老远，接着她身上就冒出蒸汽来。

他隔着衣服轻轻拍着小雪不停发抖的身子，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又怕打扰了老人，就默默站在一旁不敢离开，生怕老人坐不住摔倒了。

老人看起来摇摇晃晃，可仍然坐得很稳，两只手也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她身上不停地蒸出热气来，这蒸汽带着很大的热量，裴天羽站在旁边都觉着烤得慌。他不敢离开，想帮忙又不知道做什么，只能心急地等。

老人全身水湿，像蒸笼一样冒着热气，脸色变得惨白，一点血色也没有，脖子上的青紫“蚯蚓”变成了淡绿色，在慢慢往回缩……

半个时辰后，她双手渐渐滴下水来，一股腥臭的气味飘散开来，紧接着，脚下也流出墨绿色的水，周围变得腥臭难闻。

“离远一点！这毒烈得很。”老人精神好了许多，说话也变得沉稳起来。

裴天羽本就觉得这气味难闻，早就想离远点，但又怕她有什么变故不敢离开。听她这么说，赶忙往后退了三四丈。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人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脖颈上没了那两根绿线，苍老的面皮略微带了些潮红。她上下打量裴天羽，眼睛里有种莫名的很难说清的复杂神色。

停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到裴天羽身前，深施一礼道：“老身凌虚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公子？这不是对豪门世家年轻男子的称呼吗？难道自己是富家公子？难道这婆婆认识自己？”裴天羽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确实很华贵的样子——也许自己真是富家公子哥，也许这婆婆真的认识自己呢！

“婆婆认得我？”他满怀期待地问，接着就愣在了那里。他发现老人的眼睛里有一丝熟悉的冷蕴。

他以前从未见过婆婆，可她的眼神却似曾相识，那眼底的一抹寒意像极冷处透出的清凉，似乎看透了人生百态，看透了世态炎凉，看透了世间万物。这眼神让他有一丝熟悉，看来婆婆真是自己的熟人！裴天羽满怀期待，又觉得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感受。

凌虚岚愣了一下神，然后微微摇头，真诚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老身从未见过公子。”

呼的一下，裴天羽的心沉了下去，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股莫名其妙的感受，像失望，像心疼，像悲伤，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他想哭，想喊，想逃，想发泄……一种说不清的混乱冲动。

“婆婆保重，小子告辞了。”他强忍着情绪波动，撂下一句话，转身向山沟另一面走去。

凌虚岚面现诧异：这人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

裴天羽出现的时候她就觉得怪异，这山里绝少人来，出现在这里的多半是修士，可这人连储物袋都不知道，显然是个凡人，可凡人怎么会有如此珍奇的宠物？难道是故意隐瞒修士的身份？可要是这样，怎么会把宠物摆在明面上？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儿，身上的法器都丢了才不得不如此？他到底是修士还是凡人？

如果他是个游戏人间的高阶修士，自己最好是不说破，可如果他真是个凡人，或者是落难的低阶修士，带着如此不凡的宠物，那不是十分危险？

她思考半天得不出结论，犹豫了一下，还是呼唤道：“公子请留步！”

裴天羽停下脚步问：“婆婆还有何吩咐？”

凌虚岚郑重道：“老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裴天羽一愣道：“婆婆请讲。”

凌虚岚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修士，只好按照修真界的礼节，先介绍自己道：“老身凌虚岚，住在千丈岭的南町峪，年轻时修炼过一些粗浅的法术，平日里采药为生。今儿个来这里采药，不想被这宵小之徒看中了身上财物，老身一时不查，被施了毒……”

她指了指地上的死尸，接着说到：“这贼子知道敌我不过，只一味躲在防护罩里等着我毒性发作。我拼命强攻，却破不开他的防御，幸好公子从天而降，击破他的护罩，我这才趁机杀了他，总算捡回一条老命。”

她一边讲一边观察裴天羽的反应。可裴天羽并不在意这些，他急着想走，一句话不说，脸上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看着地面。

凌虚岚见他如此，只好又道：“修真界有许多禁忌，老身不敢请教公子高姓大名……”

裴天羽不知道修真界有什么禁忌，不敢多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不想说那段短暂的经历，那些经历虽短，却有不少怪异之处，他不是想隐瞒，只是里面的事儿他什么也说不清楚，与其无法解释，倒不如不说。

他想了想说道：“婆婆称呼我小子就好。”

凌虚岚迟疑了一下，笑了笑道：“既然你称呼我婆婆，我就倚老卖老说一句。不管什么原因，公子身上的宠物还是藏着些好。”她看看他胸口的位置，又补充道：“也许是我说多了，公子别在意。”

“宠物？藏着？”裴天羽不解道。

凌虚岚又深深看他一眼，道：“我受公子救命之恩，不管该说不该说，我就说了。”

她又看看那鼓囊囊的前胸，说道：“公子这宠物一看就不是凡品，也许公子不在意被别人看见，可总该是小心点好，省的被别人惦记上。”

裴天羽总算明白了她说的是小雪，心想，难道仙人也有坏人？也会抢别人的宠物？

“一个活物怎么藏？”他真害怕了。小雪虽然厉害，可总没有仙人强吧？何况还那么胆小，真要被人抢了去……

凌虚岚不能确定他是在装傻充愣掩饰身份，还是真的只是个凡人，又或是有什么自己想不到的原因。不管怎么说，这是救命恩人，怎么也不能让他冒险。唉，就权当他是真的不懂吧！

她拿出一个灵兽袋递过去道：“我这里有个灵兽袋，公子把宠物安置在里面，就不会有人看到了。”

这可太好了！裴天羽知道仙人有许多宝贝，那储物袋能装那么多东西，这灵兽袋里面也许就是坐宫殿呢！小雪在里面就不用怕了，而且别人还看不到。这可真是宝贝呢！

他客气了一句接过来，向后退了十几步，把小雪抱出来放到地上，手里拿着灵兽袋想试试，可又不知道怎么打开。

凡人自然打不开灵兽袋。

凌虚岚怕他是修士，也不敢冒然教他凡人使用灵兽袋的方法。正想进一步解释，一眼看到小雪的真身，眼睛就直了。先不说这宠物灵性如何，只这长相就足以爱杀一众女人。她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想到近处仔细看看，嘴里说着：“我来帮你！”

小雪见她过来，一激灵，化作一道白光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