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秘取珍异

东京汴梁

景灵西宫

当朝皇帝宋徽宗赵佶此时正立于案前，手执金豪，正写画着什么。徽宗今日穿了一件白色常服，上面绣的尽是些花鸟鱼虫。面白蓄须，未带冠，一根玉犀簪随意的插在发间，整个人显得清新雅逸，似神仙中人一般，竟无半分九五之尊君临天下的黄贵之气。

此处是宫中石园，四周尽是些嶙峋怪石，或成山势，或如走兽，片片青苔点缀着黑灰色的石涧。徽宗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又看了一遍四周的怪石，嘴角微微一撇，又埋头写写画画。

“蔡卿还没到吗？”

立侍一旁的公公向前一步细声回道：“回主子，已经派人去请了，想必快了”。

徽宗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公，走到徽宗身边低头细声道：“主子，蔡大人到了，正在园外等候”。

“宣”

“是！宣蔡大人！”小公公扯着尖锐的嗓音对着院外喊道。

从园外进来一身着紫色公服，腰挂金线鱼袋的官员，双手捧于胸前。

“臣蔡京叩见陛下”边说边要下跪行礼。

“免了”

“是，谢陛下！”蔡京又躬身行了一礼道。

“蔡卿你字写得好，快来帮朕看看朕这字如何”徽宗道。

“臣遵旨”说罢蔡京走上前来到徽宗右侧仔细端详。

“恭喜陛下！陛下之书体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且意境深远，行书时气定神闲，臣自诩书法一流，但这份气度，臣是万万学不来的”蔡京躬身道。

“蔡卿啊，朕这字自己知道，还不错，但跟你比还是差了点的”徽宗道。

“陛下，臣惶恐”

徽宗扔下笔，走到一颗怪石旁边，突然转头对蔡京说道：“蔡卿可知道，朕的书法为何迟迟没有进步”。

“臣不知”蔡京躬身低头时眼睛滴溜溜一转回道。

“眼界，眼界啊！朕终日被困于这宫闱之中，每日所见所闻便如眼前这花石一般，初时见之自是新奇新鲜，可日日相对，又无丝毫变化，朕真是厌了。你说朕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字又能写的出什么来呢。”

“想朕虽是一朝天子，坐拥天下，却每日只能守在这小小的宫殿之中，看着这些一成不变的东西。你看这座园子，还是当初朕初登大宝时修缮的，几年了，连块石头都没有变过，”

徽宗转过来看着蔡京说道：“蔡卿啊，朕这家是不是也太小太穷了点！”

蔡京低头沉声道：“陛下乃是天子，千倾良厦又有何不能住，天下珍宝又有何不能玩。然陛下励精图治，一心为民，勤俭治国。如今陛下有这样的烦恼自然是我这做臣子的没做好，未能替陛下分忧”。

徽宗笑着拍拍蔡京肩膀说：“蔡卿真乃雅人也，更是朕的肱股之臣。正好，朕想把延福宫扩一扩，卿就替朕代劳此事吧”。

“臣遵旨”蔡京再次躬身道。

......

蔡京回到府邸，命人唤来长子蔡攸。两人进入家中密室，蔡京对儿子蔡攸说了今天在宫中的事情。

蔡攸说：“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显然是过不下去现在的苦日子了，想要正大光明得享受一把当天子的特权。让咱们出头，把事情都给他办好了。有这么一层皇命在，民间搜取奇珍异宝进献之事便由我们出手，到时其中好处便岂不是任咱家予取予夺了”。

“是这个道理，徽宗贪玩，想找个人陪他玩。这事落在我头上，便是我蔡家的机会，我可以带头做这件事情，但咱们不能什么都亲自去做。搜刮民间奇珍异宝久了必将导致得民怨沸起，咱们不能沾这个手，须得找个得力的帮着咱们去做”蔡京道。

蔡攸想了一会儿提议道：“父亲，您看朱冲父子如何？”。

当初蔡京贬居杭州之时，途经苏州，见此地善男信女甚多，便想修座寺庙。但修庙需要数万钱，又担心自己走后无人督建。这时有个和尚推荐了一个叫朱冲的人。这朱冲知道蔡京路过此地，早就想巴结蔡京，只是苦于无门，于是便出人出力，大包大揽，没过多久便把事情办妥，得到了蔡京的赏识。第二年蔡京奉诏还京时，还把朱冲父子一起带了回去，并让童贯给他们搞了假军籍，冒充军功做了官。

“朱冲父子，本就是苏州人氏，对江浙两地的情况甚是熟稔，加之其子朱勔又擅长相石栽花、堆山造园，确是合适人选，你这便派人将其父子找来”蔡京定言道。

......

很快朱冲朱勔父子二人便被人请到了蔡府，朱冲长得甚是凶恶，脸上有条长疤，似是鞭痕。其子朱勔则好的多，两人进入蔡府俱是规规矩矩，甚至不敢抬头四处打量。

蔡京在书房接见了二人，直明圣意，欲遣两人秘取浙中珍异以进，并告知朱冲父子，你二人有这方面的才能，又熟悉江浙情况。若此事办好，必然能进入陛下圣视，到时自己再帮你说说好话，升官发财不在话下。父子二人皆大喜，拜倒于蔡京，发誓必定办好此事，不让蔡相失望云云，自不必多说。

蔡京对这父子二人的来历出生自是调查的一清二楚的，对他们的能力也颇为欣赏，不然也不会将这事交给他们父子二人做。

这朱冲是穷苦百姓出身，本来就是贱命一条，偏偏朱冲为人强悍凶狠，因犯罪而受过鞭背之刑。在苏州混不下去，朱冲流落城外，据说遇到一游方道人，几度“后庭”后，把老道伺候得爽极，送他几个治病的药方。朱冲回城，在市集摆小摊卖药，结果病人服之辄效，一时之间远近闻名，家遂富，后来做起了药材生意。朱冲心气大，出手阔绰，愿意结交往来游客，慢慢的此人名声越来越大，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有和尚向蔡京推荐朱冲。

......

却说朱冲父子二人得蔡京之命后，火速离京，前往江浙一带行“秘取浙中珍异以进”之事。这父子二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不可能指望他们会跟人客客气气，使人心甘情愿的卖给他们珍宝。但是这二人，这次只是奉了蔡京的密令出来寻宝，官面上并没有丝毫身份。所以也由不得他们胡作非为，若是遇上那些强绅富豪，还真不敢做什么，就算明知道人家手里有宝贝，也没那胆子上门去要。一时间也只能靠往日的一些人脉资源，纠集了当地的一些混混无赖，四处向人打听，哪家有奇异的石头、花木、鱼虫之类的。

过了一段时间，还真让这批人找到不少好东西，可惜有的人家不卖呀！有些珍奇之物都是人家祖传下来的，哪怕家境中落也不肯轻易卖这些传家之宝。刚开始还好，朱勔带着人还好言相劝，愿意花钱买，但是价格肯定高不了，人家当然不愿意了。时间长了把朱勔惹的急了，干脆就强取豪夺，若是主人家阻拦，便叫一批混混无赖将人拉到一边痛打一顿。

便是去告官，可是官府敢管吗，朱冲早已跟官府透了气，当地官员的一听是东京蔡相的人，又得了朱冲塞的金银财物，自然不敢得罪。应对报官的，也只是胡乱拉了几个小混混打一顿糊弄过去，更不可能提什么追回财务。这么几回下来，附近一带家中有宝的，不是藏就是卖，唯恐让这群强盗上门抢了去。报官伸冤也无用，当官的与那伙强人沆瀣一气，敷衍了事，一时间弄得当地百姓民怨沸腾。

后来便是之前那些有权有势，朱冲不敢得罪的门户，听说他们是蔡相的人后，也都意思意思拿出了一些看得过去的宝物，这叫出钱消灾，可见当时蔡京其名之大，其势之强。

便是如此，虽然搜刮上来的宝物数量是上来了，可是在宝贝珍奇程度、可赏玩性上来说都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别说进于徽宗，便是朱氏父子都不怎么看得上。

时间长了，父子二人更是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可进献于圣前之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