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的每月集会，二十来人站在广场上，静静地等待着。

裘暝虽然才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多月，但除了日常锻鍊之外，更多都是跟在巴尔大叔身边走来走去。

至不济跟其他人溷个脸熟甚么的，一个骨子裡是个外来灵魂的少年，这事哪能不熟练的？

不过都是些大叔大婶的，一个年轻点的都看不见，裘暝不由得想到，这村子都快成老人村了，自家老爷子不会过几天就宣布解散村子了吧？

事实证明，裘暝是杞人忧天了。

集会，等待的就是老维吉尼亚归来。

＂老维回来了。＂

话声方落，巴尔大叔已经等不及地走向前方迎接了。

老维是城主的另一个称呼，巴尔大叔专用的，他跟着老维吉尼亚最久，也是唯一有资格这么称呼的。

＂哪呢？这都下半夜了，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出了甚么事么？＂

＂就你碎嘴，这附近都是些杂碎怪，能有甚么事？＂

＂来了来了，前面那不就是城主吗？＂

广场上一群大爷大妈闹哄哄的，裘暝看得撇嘴，不是巴尔大叔去迎接了么，你们这么好奇，怎么不乾脆一起去？

远处的人影逐渐靠近，领头的那人面容在广场的火光下逐渐清晰，裘暝看巴尔走在全副武装的领头人身后半个身位，那么这领头人应该就是老维吉尼亚……裘暝名义上的父亲。

领头人头盔上的面罩已经打开，金髮碧眼的老人形象跃然在目，虽然看起来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但寻常老人穿着他身上这套防护得十分严密地重装全身甲，是绝对不可能走得这么轻鬆的。

至于六十多岁的老人头髮还是金色的这点，裘暝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这裡是异世界啊，怎么可能会跟原本的世界一样？

奇怪的是，裘暝的记忆里头完全没有老维吉尼亚的形象，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见到老维吉尼亚。

裘暝越看越是惊异，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难道老子跟儿子一点都不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还是……裘暝不敢再想下去，这乌龙可玩大了！

走到近前，浑身武装的老维吉尼亚看着裘暝的时候，眼神十分奇怪。

坦然中带着不忿，接受中带着抗拒，紧抿着的嘴唇不发一语，停下来看了裘暝几眼之后，便带着身后的几个人，自顾自地走向裘暝身后的城堡大门。

而在广场上的其他人，也跟着尾随进入城堡之中。

广场上，仅留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转身看着城堡大门的裘暝一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吧，老维吉尼亚明显就是个五大三粗的西方人，怎么可能生得出自己这个彻头彻尾的东方人呢？

绿了绿了绿了绿了绿了……估计每次见到他，老维吉尼亚脑子裡肯定就是一直出现这两个字吧？

不得不说，裘暝脑子裡还真想不出除此之外的可能性。

裘暝耸肩，这便宜老爹活得也寒碜了点。

我这身体都十几岁了，也不知道得多强的意志力，才能不在自己这黑髮黑眼的倒楣孩子小的时候就顺手掐死？

替你老兄……不，替你这便宜老爹默哀一秒钟，阿们。

事实证明，裘暝是想多了。

隔天清晨，老维吉尼亚叫他到书房裡的第一句话，就让裘暝瞪大了双眼，浑身汗毛倒竖！

＂你就是接替我的继任者？刚穿越过来，有没有甚么感想？＂

老维吉尼亚的带着嘲讽语气的问话，让裘暝愕然。

＂我，你，这……啊哈哈哈哈，父亲您到底在说甚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裘暝只能乾巴巴地笑，冷汗狂冒，难道我就要创下史上第一位穿越不到半个月就死的纪录？

……呃，好像也不对，那么多无限流的一开始就挂，貌似第一还轮不到我？

＂行了行了，别勉强自己找理由了。＂

老维吉尼亚深深叹了口气。

＂谁还不知道谁呢，穿越过来这么久了，我是真的累了，这蛋疼的世界啊……＂

裘暝听得一惊，下意识脱口而出！

＂甚么？你也是！＂

也是甚么不言可喻，老维吉尼亚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意识到老维吉尼亚也是穿越者，裘暝反倒感觉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到底是甚么经历，才能让一个穿越者神色灰败地说自己累了？

裘暝随即灵光一闪，高声问道：＂难不成这是无限流的世界？任务太难？或者是你即将被抹杀？＂

老维吉尼亚一听，顿时苦笑，神色萎靡，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瘫在椅子上，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自语。

＂任务？有任务也就好了，可惜……＂

他抬起头望向裘暝，站了起来，差点撞翻了身前的木桌，双手重重往桌上一拍，神情忽然激动起来，眼神更带着一丝颠狂！

其嘶哑地声音彷若破了洞的风箱，他激动道＂无限流？任务？该死的，这裡没有任务！没有，甚么都没有！这就是个死地而已！＂

＂这五十年来，我找遍了村子的一草一木！也走遍了周遭的荒郊野地！＂

＂结果呢！我得到的是甚么？＂

＂一任又一任的继任者，让我知道甚么是无限流，甚么又是任务，然后他们最终还是死在这裡！＂

＂我都已经不知道，究竟他们是来帮助我的，还是带着这些毫无意义的消息，特地死在我面前的！＂

＂他们，都死在这片狭小的荒郊野地裡！死在这片黑色的绝望天空下！死在这个狗屎一样的泥沼裡！！＂

狭小？光是眼前这大片荒地都看不到尽头，能叫狭小？

＂直到十年前……＂

老维吉尼亚喘了口气，朝桌面重重一锤＂再也没有继任者来到！＂

嘶哑的嗓音，隐约带着软弱与绝望意味。

裘暝还反应不过来，没有继任者是几个意思，老维吉尼亚却又像个瘪了的气球般，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的声音带着虚弱与颤抖。

＂钥匙只有一把，我当时并不想死，你懂吗？＂

深深地叹口气，老维吉尼亚苦笑＂现在，我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也不去想那么多了。＂

＂我整整祈祷了数年时间，祈祷还能有新的继任者来到，至少……不再只有我们这几十个老人……＂

裘暝有些不敢想像，老维吉尼亚是在暗示甚么吗？是穿越者间的内鬨，或者单纯只是老维吉尼亚……

不，应该不是老维吉尼亚动的手，老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没心机的老好人。

裘暝当然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眼前的老人是个傻子，但光是方才老人的坦然，裘暝就不认为以往那些继任者是老人弄死的。

没有任何一个小人，会傻得在一开始就掀底牌！

老维吉尼亚如果真是管杀不管埋的直肠子，现在坟墓上面的草大概能跟世界树一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