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充斥着整个水箱，将裴晃彻底淹没。

轻微的窒息感使得裴晃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睛看着包裹着自己的蓝绿色液体，有些失神。

‘我是在水里吗？’他有些迷糊。

裴晃透过液体，隐约看到外面有白色的身影来回走动。

‘那是什么......’

意识慢慢回复，裴晃似乎遇到天敌一般，身体不自主的紧绷，浑身发颤，忍不住想蜷缩起来，然后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似的，止住了动作，丝毫不敢乱动。

有些失真的机械声音，透过液体，传入裴晃耳中。

“开始第41次权限剥离试验，请各就各位，做好准备。”

“试验开始。”

周围的蓝绿色液体开始缓慢流动，在接连不断的仪器启动声中，裴晃先是感觉到胸口一阵滚烫，之后，就是他无法忍受，恨不得立刻死去的剧痛。

痛！痛！痛！真的好痛啊！

比以往更加强烈的痛楚。

他低头看去，在模糊的视野里，自己的心脏位置泛着紫光，剧烈的跳动着，好像有无数条小蛇从心脏出发，蛮横地穿行在身体每个角落，原本骨瘦如柴的少年身体诡异的如同气球一般撑大了半圈。

有那么一瞬间，裴晃觉得自己会被撑爆。

不过，他知道这不可能，那些人没拿到自己想要的，怎么会让自己死去。

蓝绿色的液体开始渗入少年体内，为这个即将抵达极限的身体注入源源不断的生机。

机械声音再次响起：“破损程度已降到30%，开始第二阶段，提高灵力输入.......”

裴晃感觉心脏同时重重地一跳，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撕裂的痛楚从身体直冲向上，最后化为喉咙深处一声声低沉骇人的嘶吼。

容器外，身穿白大褂的实验人员都一脸漠然地关注着仪器中不断变化的数据，对于柱状容器中少年的嘶吼习以为常，其中一名老者开口道：“准备开始权限抽取......”

四名施法者上前，站在容器所在法阵的四角，开始共鸣吟唱，声音低沉而诡谲。

一道道乌光从四名施法者脚底法阵亮起，沿着法阵纹路向容器爬去，不一会，容器的透明玻璃上爬满了灵纹，明灭不定。

丝丝灰黑色雾气从灵纹中散发出来，凝聚在容器四周，散发着阴冷的恶臭。

雾气越来越重，彻底将容器笼罩，到了一个临界值后，所有灰雾汇聚在一起，凝成一只巨大的怪物，赫然是一条可怕的巨蛇。

黑色巨蛇宛若实质，黑亮的鳞片泛着微光，黑色蛇身看似缠绕在容器上，却处于另一维度，一部分躯体无视玻璃，处于容器内。

巨大的头颅上眼睛处是两团猩红的血光，它在注视着众人。

犹如俯视凡尘。

众人都低下头颅，不敢与它对视。

随后，巨蛇将目光移向自己的猎物，直接张开倾盆大口，把裴晃一口吞下。

裴晃眼前一黑，他好像一下子被关入另一个世界一般。

一个安静，阴森，带着一股淡淡的恶臭的世界。

裴晃感觉身上的痛楚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一丝丝血液从被撑破的皮肤中渗出，伴随着血液流出的，还有点点淡淡的星光。

在裴晃看到那些夹杂在血液中的微光时，他再次感到一种令人绝望的痛苦，那并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对即将失去一种重要东西的畏惧，对自己无力抗拒的绝望。

裴晃一阵恍惚，眼前出现的西装革履中年男子，信步闲游地穿行在镜子与现实之间，每一面镜子破碎，都带走一条性命，然后又有新的镜子形成，将所有敌人抵挡在外。

只是中年人的身影越来越虚幻，五官越发模糊。

‘老师......您快走啊，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中年男子突然回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温和地看着裴晃，对裴晃说了一句话后，灵体崩溃，所有镜子也化为最后的杀机，血雾铺天盖地。

“活下去。”

‘老师，您不该救我的......’

眼前的场景变化，一道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灵界连接已经被对方封锁，解除封锁所需时间未知。”

“界灵受到未知影响，陷入沉睡，正在寻求唤醒方式。”

“界域结界已被破坏30%......40%......敌人在快速突进。”

“守卫一队，二队已经全部阵亡，请快速增派支援。”

裴晃不明白，曾经打退不知道多少敌人，被经营得固若金汤界域，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沦为满是漏洞的筛子。

灵气在肆虐，结界在崩坏，整个界域在哀鸣。

所有人都在抵抗敌人，然后一个个倒下。

为什么会这样！

裴晃身上的血液即将流尽，星星点点的光芒汇成一团光团，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芒。

裴晃看着那团光芒，忍不住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馈赠啊。’

界域的其他地方都被攻破，只有核心地方还在苟延残喘。

母亲一如以往的雍容华贵，即便到了最绝望的地步，也没能让她减去半点风采。

“小晃，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了。”母亲用力的抱着裴晃，在裴晃耳边低语。

怀抱如阳光般温暖，但说的句话却让裴晃有了不详的预感。

“你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母亲努力微笑，泪水却止不住地滑落，“妈妈，我要去找爸爸，再也陪不了你了。”

最后，她亲吻了一下裴晃的额头，将界灵的权限全部转交到裴晃身上，早已枯竭的躯体失去了维系着残存生命的依仗，整个人化为飞灰。

他的母亲死了，死得这么难看。

老师、大家都死了啊。

裴晃木然地闭上了眼睛。

死了，其实挺好的。

活着是多痛苦的事，日日饱受煎熬，为什么要活着呢。

可是，他不甘心！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待他，他又做错了什么，他恨自己无能，恨这个世界，更恨那些夺取他一切，现在把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也要夺走的人。

恨意与不甘充斥着整个身躯。

虚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裴晃眼前一阵阵发黑。

‘自己要死了吗？’

裴晃清晰的感受到身体在慢慢步入死亡，感觉灵魂正在脱离躯体的束缚。

他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在一条巨蛇体内，也看到了一群维持着法阵的实验人员，更看到了一个人影向自己走来。

那是一具让人过目难忘的......骸骨。

与正常人的骨骼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骨骼晶莹如玉，双手怀抱在前，似乎拥抱着什么东西。

背后张开一只孤单的骨翼，从背部伸张开，插入无尽的虚空中。

这样一具奇特的骸骨，没有丝毫阴深恐怖气息，洁白的骨翼如天使翅膀般圣洁，看起来是那样的……美。

完美到像是某种规则的具现。

裴晃想要将这奇异骸骨看的更清晰些，可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走向自己最终的归宿。

这骸骨的目的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而这骸骨需要自己。

裴晃扑过去，抓住骸骨：“只要能复仇，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被裴晃抓住的骸骨愣了愣，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最后，他有些僵硬的抬起右手，点在裴晃的灵魂上。

契约达成。

一道声音在裴晃心底响起：“好。”

裴晃的灵魂发出最后的光明后，一闪而灭，只剩下纯粹的躯壳。

裴晃与未知存在签订契约，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