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楚率领的三艘帆船分别为吞云号、追月号、紫日号，追月号为舰队的指挥旗舰。甘楚站在追月号的二楼舱室平台，一面观察风向和海况，一面命令旗手挥舞旗帜迅速调整侧翼帆船的方位，保持战斗进攻队形，三艘帆船挂上满帆，迅疾向远方驶去。

白衣少年胤天一直在甘楚左右，观察学习甘楚的指挥调令，不禁为甘楚对舰队的熟稔和全局的掌控能力佩服不已。

舰船上的军士有人抓着大网、有人举着木叉、有人手握长绳、有人提着铜锣，甲板上还侧放着几乘木梯。军士们备好了常规使用的“武器”在各自的战斗阵位做好了驱赶和抓捕的准备。只有少数军士手持长戟，威严肃立，目光死死地盯着远方越来越明显的船队图影。三艘舰队，只有追月号最为豪华一些，配备有全队唯一的一管火器，粗壮的炮管微微扬起像一柄利剑划破天际，让人不寒而栗。在海秦帝国，火器的使用多数是祭祀和皇家典礼，海巡营的巡逻船上安装火器也有典礼的作用，特别是在海上举行典礼，需要鸣放，声震四方，隆重大气，尽显皇家威严。追月号上的火器在巡海中很少燃放，只有在遇到海盗群的围攻时，点燃火器可以声壮军威，吓破敌胆，警戒救援。海巡营的船队火器虽然实际战力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但是船头有那么一根黝黑粗大的火器，显得更加威猛逼人，不敢靠近，更可以吓退那些抱有非分之想的海盗和海上流民们。

舰队越来越靠近前方的船队，站在甲板已经可以隐约看到对面船队的桅杆和帆布。甘楚使劲搜寻着前方的船队情况，命令左右清点船队数量，判断船队规模，自己在脑海里思考着前方船队的意图。很明显，前方的船队不是普通的渔船，也不是海面上偶尔经过的那些贡船。南洋诸国向大明进贡的贡船鲜有经过海秦帝国的海疆，他们习惯绕行其他岛屿，避免遇到海秦帝国的海巡营盘查。甘楚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年代开始，南洋诸国盛传海秦帝国的强盛和富裕。当然，南洋诸国君主帝王更加羡慕海秦帝国驻扎各郡属的强大海巡营和各军属守备军。在这样一个割据纷争的时代，军事力量是保持帝国存在的依靠，往往也是实现帝王霸业的利剑。

前方船队已经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甘楚命令军士们猛烈地敲响铜锣，三重一轻，几十面铜锣洪亮的声响交织汇聚在一起，犹如万马齐奔声势浩大，威震海疆，军威凛凛。前方的船队明显被如此宏大而猛烈的气势给惊扰了，船队开始缓慢地移动方位，调整成防御阵势。甘楚知道前方船队大有来头，不可能是普通的渔船，更像是一群海盗或者是来自远方的流民船队。甘楚命名军士分成两列站立在舷墙内侧，一列为战斗军士，一列为抓捕军士。他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但是必须做完完全的准备，无论是遭遇战斗还是驱赶抓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能有一点失误，否则面临对方十几艘船队，海巡营讨不到一点儿好处。甘楚心里明白，在颍水郡万寸滩和天坤岛这段茫茫海域中，没有可以前来应援的船队，他必须依靠仅有的三艘帆船对付前方的十几艘木船组成的船队。从船队的阵位分析，他知道对方也是经验丰富的船长在指挥行动。

甘楚召集左右，商议战斗策略。大家议论纷纷，讨论敌我双方的实力和进攻方位。白衣少年胤天虽然是第一次经历真实的战斗场景，但毕竟跟随甘楚经历过海巡营的军事操练。胤天并没有显示出少年常有的拘谨和担忧。胤天站在一侧，静静看着甘楚和军士们商议迎战之法。

“胤天，你有什么想法？”甘楚忽然抬起头，看着站立在侧的少年。

胤天环视了各位直愣愣盯着自己的军士们，说道：“从数量分析，对方明显占优，我们不能和他们打胶着战，必须打破对方的防御阵势，发挥我们的优势。”

“我们的优势？”军士们议论纷纷。

“海巡营最大的优势就是气势，军士们的气势，当然我们三艘船的速度更是我们处于优势的条件。”胤天像一位将军，临危不惧，条理清晰，分析有理有据。

甘楚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他习惯从别人的言语中寻找有用的信息，全面思考破敌的办法。

随着双方船队越来越靠近，对方船队并没有扬帆远逃，而是摆好了防御阵势，似乎正在静静等待战斗打响的那一刻。海面上风平浪静，瓦蓝的天空显得分外通透，远处有几丝飘逸的游云，影子倒映在海面上，显得格外静谧。万寸滩那一道蜿蜒隆起的礁石似乎为今天这场无法避免的战斗划出了双方的攻防阵位。

对方的船队挂上了满帆，船舷两侧稀疏地站着军士模样的壮年。

甘楚并没有采取军士们建议的合力方案，他命令侧翼的吞云号和紫日号，迅速拉开距离，形成包围之势。海巡营军士们拿出了所有的铜锣，三重一轻有节奏地敲打，手持木叉、长戟、长绳的军士们则怒吼着随着船队冲进敌船。甘楚指挥追月号如一柄出鞘的长剑直插对方船队的中心。

对方船队明显没有预料到这种战斗的情势，防御阵位刹那间崩溃了，十几艘船各自奔逃，现场一片混乱。追月号像一头狂飙的壮牛进入瓷器店，追赶冲撞践踏着对方的木船。吞云号和紫日号在外围侧翼形成进攻，与处于战斗中心的追月号遥相呼应，里外配合，战斗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没有悬念。

胤天拔出佩剑，随甘楚一起踏过木梯，登上对方船队，一阵冲杀，直逼船队的指挥舱室。

一位绫绸罗缎身材臃肿、头缠方巾的矮胖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出舱室，双手合十，满面堆笑，毫无惧色，轻声细语不停地说着。矮胖男人示意左右，收敛武器，原地肃立，甘楚也命令军士停止冲杀。双方的战斗戛然而止，猛烈冲杀的军士们高高举起的长戟顿在空中，时空凝滞，表情由愤怒转为和善，这是一种怎样的戏剧效果，确实令人忍俊不禁。甘楚虽然经历过多次战斗，今天也是第一次被如此结局的战斗场面给惊讶了。

胤天看看甘楚，甘楚看看军士们，矮胖男人依旧双手合十，笑容满满，对方船上的人员们将前一秒还在使用的战斗武器顺势放逐脚下，双手合十，脸上挤出了友善的笑容。

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在确认对方完全放弃抵抗后，吩咐胤天和军士们仔细检查对方船只，甘楚带着矮胖男人和几个随从返回追月号。

经过沟通查实，矮胖男人是满者尼国王亚思丁派遣出使大明的使者池闻途，在返回途中听说家人被国王扣押，故率领船队偏离原有的线路，来到海秦帝国的海疆颍水郡万寸滩，商议对策，他们的船队已经在这里停泊了几日。

胤天报告甘楚，船队已经得到控制，船上查获几十箱金银珠宝，丝绸瓷器，还有大量的铁制器具，农耕工具，还有一枚大明御赐的册封宝印。

“这位少年是胤天公子吧？”矮胖男人依旧满面笑容，像亲人一样打量着胤天。

“你们认识？”甘楚惊讶地回道。

“公子对我没用印象是当然的，”矮胖男人环顾四周，看着甘楚，“三前年，国王委派本使到颍水郡鄘王府贺寿，见过一次鄘王府上的公子，略有印象。”

“噢！原来，你曾经是鄘王府上的贵宾。”甘楚接过话头，“既然查明了情况，没有恶意，满者尼与我海秦还颇为友善，况且贵使也与鄘王有故交，我本可以为你们放行，准许你们离开……”甘楚停顿一下，看着矮胖男人，又看了一眼胤天，接着说道：“但是，我作为海秦帝国的海巡营的都尉，必须对进入我海秦疆域的外来船只和人员进行详尽的盘查，以维护我海秦海疆平顺，确保海秦渔民安危。贵使出使归途，遭遇不测，前途堪忧，又携带大明御赐的金银珠宝、册封宝印，关系重大，本都尉无权决断，还请贵使随本人前往天坤岛，面见帝君，奏明实情，帝君自有裁断，以免你我两国滋生罅隙，扰乱双方多世累积的和睦友善。”

甘楚虽然身为武将，但年少时长年累月受到家父的指点和训导，也兼具文臣的细密和周全。倘若其家父不是因为在当年的“王储废黜”中直言进谏致使仕途中断，身陷囹圄，甘楚也不至于是目前这样的境遇，仅仅是海巡营的一个都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