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铃响了，孙老师给了怀诚两本旧课本，把他带到教室，教室的西墙上墨染了块儿水泥拓平的墙面做了讲板，讲板前面砌了一砖高的弧形台子做了讲台，讲台上用土坯砌成一个齐腰高的土台子做了讲桌，讲台前面中间是过道，两边是四排课桌，每桌四名同学。说是课桌，其实就是两头垒上土墩子，一块儿长条木板搭放在两个土坯墩子上就算是做了“课桌”。桌后放一个长长的条凳，条凳是两头栽了木桩，一块长木板搭上去，拿大铁钉钉了，就算作了条凳，这样的课桌条凳是不能挪动位置的。怀诚个子小，孙老师就安排他坐在第一排，和怀诚同桌的是三个女生。怀诚临着过道坐着，紧挨着他坐的是个模样周正皮肤白白叫秀兰的女孩，还有一个长得也挺漂亮的叫金玲，怀诚知道，金玲大他一岁，是小南街腊月家的闺女，最边上的那个叫晴雪，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落下个腿瘸的毛病。后来时间长了怀诚才知道，讲学习秀兰是几个女孩子中最笨的，所以后来好长时间怀诚背地里就叫秀兰花瓶，那个金玲不仅长得好，学习也是很不错的，但很害羞，每次看到怀诚总是脸红着不敢说话。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第一节是语文课，孙老师领学生写生字读课文，后来又给他们讲了小英雄雨来的故事。怀诚学的很认真，听得很着迷，不知不觉下课铃就响了，孙老师宣布下课，她的话音儿刚落，怀诚就一溜烟儿冲出教室，直奔厕所，一头扎了进去，迅速地褪下裤子，掏出小雀儿淅沥哗啦得尿起来，一管子水放过了，顿觉一阵儿轻松，抖动几下，沥净了余尿，刚要提起裤子。这时进来个女孩子，突然看到怀诚在站着撒尿，裤腰儿褪到了小腿，露着光溜溜的屁股，就尖着嗓子大叫一声跑了出去。怀诚意识到自己进错了厕所，就赶紧扎好裤带出去，厕所外面已经围了好些学生，有男生也有女生，怀诚看见金花的儿子建坡也在里面。

众人见怀诚出来了，就“嗷”得发声喊，里面的建坡带着头起哄：“怀诚，金铃，金铃，怀诚。”

怀诚知道，大家喊的金铃就是刚才进厕所的女孩子，比他大一岁，自己的新同桌，是腊月家的闺女，离他家不远的。众人一窝蜂的跟着起哄，怀诚几时见过这样的阵势儿，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孙老师在办公室听到了学生们的喊叫声，赶紧出来把学生赶散，拉了怀诚进办公室哄了好大功夫，怀诚这才破涕为笑上课去了。

从此，在怀诚幼小的心灵里就把人分成了三类，一类就像孙老师，是专门儿做好事的，长得双眼吊皮的漂亮耐看，瓜子脸，杏核眼，皮肤白净粉嫩，就象大夏天娘做的凉粉砣子，更是像极了新煮的鸡蛋清儿，瓷哏哏儿的滑溜细腻，让人越看越愿意看。他心里对孙老师既有着对师长的敬爱又有着对母亲般的依恋。在怀诚的心灵深处把孙老师这样的人叫做好人。另一类叫坏人，就象建坡，专门做坏事，爱起哄，喜欢开别人的玩笑，出他人的洋相，这样的人不值得搭理。当然还有一类，就是看热闹的人，这些人最没有心眼儿了，人家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跟屁虫一样。怀诚尊敬好人，痛恨坏人，顶瞧不起那些跟屁虫哩。

还有一件让怀诚尴尬的事，怀诚刚上一年级，娘总担心他半晌儿时饿，就抽空闲儿到学校给怀诚送些零嘴儿吃，今天送块儿咸食，明天拿块儿红薯，大课间时准时送来。这也惹得那帮男生们一番取笑，说他都上学了还离不了娘，还编了顺口溜笑话他：

小小子儿

没吃食儿

妈妈来了

送咸食儿

离了娘

长不大

娶不上媳妇

说不成话

大家取笑过几次，怀诚回家就告诉娘往后不要送吃的了。他怕同学们笑话自己，在他心里他恨那些笑话他的同学，他想，别看你们闹得欢势，哼，出水才看两腿泥，我一定努力学习，在考试的时候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他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今天是周末，早上怀诚醒来时，太阳已照得见屁股了。哥哥怀信姐姐素绢早背了小筐拾柴禾去了。怀诚就到灶台掀起锅盖儿，端出妈妈瑞芬给他留下的汤面稀哩呼噜地吃完，放下饭碗，用袖筒儿把嘴唇一抹出了院门，顺着小南街往大街上跑去，他要去颖水河里耍水，去颖水河里抓泥鳅摸海拉巴儿呀。

跑不多远，就看见背了粪筐拿着柄小铁铲从家里出来的和顺。

和顺问他：“怀诚啊，这是到哪里玩呀，是不是又要去耍水呀？小心淹死鬼儿掏了你的肠子吃呦。”

怀诚就呸呸呸地冲地上唾几口唾沫，说和顺：“要你管啦，今儿早上喝河水了吗？你倒是管的没边没沿的，你做了大干部吗？”说着话儿怀诚就跑前面去了。

怀诚沿着镇子的东西大街往东走，出了镇子，再走一里多路就到了颖水河。这里河面宽阔，河水不深，清澈见底，河底细沙多，孩子们常到这里来摸泥鳅抓海拉巴儿的。

怀诚到了河边，就脱下裤衩儿，找了个干干净净的地方，又捡了两个光光滑滑的石头蛋儿，撅起小屁股来拉屎。屎还没出来，尿倒先来了，怀诚就低了头看地上洇湿了的沙土，发现居然有一窝蚂蚁，许多的蚂蚁在这场飞来的洪灾中挣扎翻滚着游泳，他觉得很是开心，感到自己也真是厉害，随随便便一泡尿，就可以让这帮小蚂蚁们挣扎拼命。想到这些，他不由得为刚才自己好没来由的骄傲感到可笑。他双脚往前挪挪，撅高了屁股看下面的屎橛子弯着“8”字，嘴里叽叽咕咕说着咱将来也要发财哩。拉过了就拿了石头蛋儿在屁股上蹭蹭，揩不净，反倒沾了屎星子在手上，他随手抓起把沙子搓搓，屁股感到黏黏得不舒服，索性不管不顾，反正马上就要下河的，管它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