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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洛尔年代记之日轮低语》第一章 谦卑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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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们和总管们格外兴奋,他们七嘴八舌地在大厅里讨论着这场战争的战果。那些将军们的姿态,就好像这场战争是由一个十七岁的小孩领导的,一点也不丢他们的人一样,反而是件格外光荣的事。

“我就跟你说!小陛下一定能成事,紫山那边学熟了技术的人,那以一敌百都不夸张。”

“陛下,这真是一场大胜啊!”

“是啊是啊!如果放到史书上,这胜利一定会被大书特书!”

伦培尔就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些谄媚的将军们,他想要把他们从窗户边丢下去的想法丝毫没有变化,这场战争,或者说,这场规模庞大的屠杀之所以如此顺利的原因,他格外清楚。但是似乎面前的这些将军们,并不是很清楚。

“诸位将军,”他发话了,清冷的声音就想来自北方的寒风一样,实际上他也的确来自北方“请问我们胜利的原因是什么?”

这些将军们似乎又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契机,一个讨好这个十七岁的“小孩”的契机,他们摆出那副令人恶心的笑脸,端着自己硕大的肚腩。

“当然是陛下您的决断啊!”

“火炮,火炮才是未来,陛下您真是太有远见了!”

“还有骑兵最后的冲击真的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够了!”伦培尔低吼了一声,整个房间静了下来,他那双年轻人的锐利的双眼扫过整个大厅“我叫你们到这里来,不是让你们在这说废话的。”

将军们面面相觑,额头上都冒出了汗,面前这位小国王即使到现在仍未展现出他的暴戾,但是他仍是一名奥临恩,奥临恩的人都是嗜血的恶魔。

“这场战争的胜利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都是一群垃圾。”

伦培尔站了起来,把手头的甜酒倒掉,换上了多种草药熬制的提神饮料“没有训练,没有炮兵,没有骑兵,最基本的队列都站不齐,行军途中没有游击哨判断敌人的位置,行伍长对整个队列没有任何控制力,督战队也没有,这是什么部队?这就是一群武装暴民!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让我爹被这种部队打到重伤的!”

“听说是。。。亲王殿下喝了点酒。。。然后。。。出门的时候坠马了。”

“行吧行吧,总之,亲爱的将军们,你们现在的部队,除了打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民兵以外,没有任何此外的能力!”伦培尔站了起来,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而将军们也都颤栗着不敢出声,面前这个孩子的母亲曾经在十七年前,这个大厅的正中央,在所有弗伦索西亚的贵族的注视下,肢解了一个背叛她的女仆。

伦培尔扫视了一圈,看到呆若木鸡的将军们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群被雷声吓到了的母猪。不禁心中有些不忍继续骂下去了,他坐回椅子上“现在,练兵是重中之重,过几天,你们把全国的要塞指挥官,游击部队指挥官和城市部队指挥官都给我叫过来,我会写一套完整的练兵计划,你们,去执行就行了。”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手头的饮料,看到将军们都站直了身板,似乎是已经不再对这个自己这个“小屁孩”有什么质疑了,他依稀想起了别人给他讲的她母亲的故事。

十二岁家里所有的亲属都被炸上了天,继位之后召集了王国所有贵族,在他们面前撕碎一个女仆。每天城堡门口挂着的脑袋都能换一个新的,当然还有清洗贵族时,把人家全家戴上铁制的口球,吊在一棵被称为倒吊鬼的大树上割开喉咙。

母亲的这些事迹他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总之,母亲的“威名”似乎给了他些格外方便的东西,也就是一个统治者最需要的,威严。

他点点头,示意将军们可以继续他们喝酒吃饭的社交了,于是肃静的大厅的气氛又活络起来,而他拉住一个经过身边的小女仆。

“你,头发撩开给我看看。”

小女仆一躬身,轻轻撩开了遮挡着脸的碎发。

“嗯,不错,晚上来我寝宫。”

小女仆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脸上也泛起的红晕,急忙跪在地上“谢陛下垂青!”

“嗯,”伦培尔点点头“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禀陛下,父亲是鞋匠。”

伦培尔看着自己脚上已经多少有些穿烂了的马靴,思索了下“来人!拿尺子来!”

过了会儿,女仆长便拿过一根长尺子。而伦培尔也脱下了马靴和袜子。

“把尺码量出来。”他看着这个似乎比自己大上两三岁的小女仆,而小女仆似乎并不明白陛下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只好从命。

量完,女仆长记录好了尺码之后,伦培尔也穿上了马靴,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金币递给小女仆“让你父亲照着这个尺码给我做一双马靴,不用节省料子,所有的东西都给我用最好的,这是定金。”

小女仆吓得趴在了地上,不断地磕着头,也不知说什么嘴里只能“陛下,陛下”的叫着。

“去办,晚上我还要在寝宫等你,”伦培尔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几乎毫无表情,他有些不适应,难道鞋匠不就是给骑兵们做马靴的鞋匠么?

“陛下,您刚从紫山回来可能不太了解,”一个身着丝绸袍子的男人走了过来,这人似乎是他的财务总管阿库耶尔“本地的鞋匠,多数是帮那些土包子和暴发户们做几双棉鞋和皮革鞋子,马靴这种东西,他们恐怕没接手过吧。”

“没接手过就去学,鞋匠学怎么做靴子很奇怪么?鞋匠不会做靴子才奇怪吧。”伦培尔皱起眉来,紫山的鞋匠的任务通常只有一个,为骑兵做马靴,为步兵做鞋子,就像裁缝只负责做军服一样“况且,这是我给她今晚服务我的费用,有什么不好的呢?”

阿库耶尔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显然愣了一下,他摸了摸他花白的头发,一低头“陛下您说的有理。”

“行了,你去吧,”伦培尔挥挥手,跪在地上的小女仆草草地行了个礼,小跑着出去,伦培尔似乎又想起什么,站起身,喊道“结实、舒服、耐用,别的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都不需要!记住了!”

这句话显然让那个小女仆绊了个踉跄,她回过身不断地点头行礼,直到卫兵把大厅的门关上为止。

伦培尔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扫视着大厅中已经没什么好交流了的将军们,点点头“行了,散了吧。”

他闭上眼,听着走出去的脚步声。自己把骑兵和步兵们派了出去,搜捕所有国民大会反叛的代表,当然还有些国民军的漏网之鱼。他希望,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几十个国民代表被押在这里,哪怕十几个也行,自己也好像当初母亲那样立立威。

这时,他听到了一个接近自己的脚步声,不像是女仆们那轻柔的脚步声,也不像长戟卫兵那带着盔甲触碰声音的脚步。他睁开眼,看到了那张头发灰白的老脸。

阿库耶尔。

这位老财务总管凑在伦培尔面前,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倒不是谄媚,有些像是那种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微笑,看得伦培尔心里有点发毛。

“你干什么?”

“陛下您喜欢胸大的?”

伦培尔愣了下,不知道面前这个老人究竟想要干嘛,他年龄比紫山的藩伯也就是鲁道夫八世稍微大了些,但是却没有那种威严,反而给人一种为老不尊的感觉。

“怎么?你想搞进献美女那一套?”

“哈哈哈,陛下您要是想要美女,都不用我去找,就有市长和大亨们来提亲,”老人也笑了起来“陛下您太谨慎了,不过也正常,您回到奥临恩,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你熟悉的人,越警戒越安全不是么?”

伦培尔点点头,面前这个老人似乎格外的能言善辩,他的眼睛常常弯成一道月牙,而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陛下您喜欢胸大的?”

伦培尔点点头,像是个回答问题的好学生一样。

阿库耶尔若有所思的捻了捻胡子,咋了下嘴“您还喜欢比您大一些的?”

伦培尔又点了点头。

阿库耶尔思索了下“我记得那位大人似乎是要回来了,她回来了之后,应该能好一些吧。还有,陛下,这是挽救您此时危局的唯一办法。”说着,他将一张纸条塞给了伦培尔。

伦培尔坐在轿式马车中,身着格外精细的长裙,在全年最热的火月里,那薄纱做的服装也多少带着丝清凉。

不过那长裙的设计风格多少有些眼熟,似乎是佛罗萨克斯帝国的淑女夏装,胳膊和腿都被笼得严严实实,但是却格外的清凉。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左右的风景格外的熟悉,仿佛就是自己骑马回奥临恩时,路上的风景一般。自己白皙细嫩的手,端起白色的骨瓷茶杯,轻啜了一小口。同时看着窗外的夜景。

等等,自己白皙细嫩的手?

为什么自己会有一双白皙细嫩的手?还有这绝对不小的胸?

自己变成女人了?

他坐了起来,满身虚汗,环视四周,仍然是自己的卧室,心中顿时安稳了下来。

床头站着那个昨晚侍寝的小女仆,那小女仆看着床上的血迹,咬着下唇,低着头,脸上显然还挂着些许泪痕。身上已经换好了女仆的衣服。

“现在几点?”

“五点,陛下。”

“你起这么早啊。”伦培尔披上了睡袍,拿过书案上的提神饮料,喝了一口。

比他高上半头的小女仆一躬身“禀陛下,女仆长教导我们,绝对不能让主人看到我们在休息的样子。”

伦培尔听了,点点头“很有道理,如果女仆长是个男人我可能会让她帮我练兵,”他走到小女仆面前,微微抬起头审视着她的脸“昨晚你的服务很不错,第一次?”

小女仆点点头。

“好,等你父亲把马靴做好,你就回去给你父亲帮忙吧,”伦培尔坐回到床上“你家的生意可能要忙起来了。”

小女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就跪了下来“谢陛下!陛下对我家的恩情。。。”

“不要说废话,靴子好的话,你家可能要做上万双骑兵靴,当然我会提供材料和钱,你们出人工就行,”他喝了口饮料“多雇点学徒,到时候人手不够,就要治你们的罪了。”

“是!”

这时,一个侍卫敲了敲门,然后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陛下,负责抓捕叛军领导人的部队回来了!抓到了国民大会叛乱代表七十人!阿库耶尔总管连夜审了,又指认出来尝试潜逃的代表十三人!现在已经都审问完毕,做好了笔录,听您发落了!”

“那老头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伦培尔翻了个白眼“都审过了是吧,那就吊死到城垛上就好,通告全城,我今天中午有讲话,把新城的照相馆和报社什么的都叫过来。”

“请问陛下准备在哪里讲话?”

“就城堡的城门楼上。”

突如其来的讲话,让整个城市都忙碌了起来,新城没有参加叛乱的人或坐着马车,或坐牛车,赶到了奥临恩,想要听这位国王的第一个政令。当然还有不少是报社的记者,他们担负着把国王的话传达到整个弗伦索西亚的责任,舆情总管对报社的再控制也使得大批识字的退役军官进入了报社,开始审稿。

在所有人眼里,这次讲话,都格外重要。

阴谋论和怀疑家在整个城市中层出不穷,每过几分钟,就会有一个新的国民代表被挂在城垛上活活勒死,而这事情也加深了他们的怀疑:

小国王到底想干嘛?

很快,圣所的大钟鸣响了十二声,城门前的小广场上也聚满了人。

站在第一排的,毫无疑问是照相师和报社的记者,他们需要最快的听到小国王说的每一句话,并记下来。而后面的,则多数都是看热闹的或是比较热心政治的群众。自从国民大会开了群众干涉政治的先河之后,整个弗伦索西亚各个地方的群众的政治热情高涨,很多事务都已经经由国民大会下放给地方处理。

随着最后一个叛乱的国民大会议员挂在了城垛上,国王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城楼上。

“我亲爱的弗伦索西亚的子民们,午安,”一句很简单的开头,却让整个场面都热烈了起来,他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到过佩兰王朝的正统继承人了,虽然许多共和派拒绝承认佩兰王朝的统治,但是民众中有很多人管不得这些,他们仍旧记得先女王梅拉菲尔.奥临恩.佩兰那几乎是创举一般的商业税政策,让多少家庭和工坊脱贫致富。

“我们的国家,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叛乱,国民代表们背叛了他们的国家,背叛了信任着他们的群众,背叛了我的父亲,梅拉菲尔女王的丈夫,艾福阿比亲王,向王国刺出了利剑。我相信,在座的很多朋友已经开始觉得,国民大会的设立,是个错误。”

此话一出,人群中小声的议论起来,不知道这个国王算盘里打得是什么小九九,国民大会是个错误?那就意思是不开了呗?

“但是,我们仍然要让国民大会继续存续着,甚至要扩大!从两百人扩大到五百人!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听到弗伦索西亚这个民族想说的一切!”伦培尔的声音虽然不怎么稚嫩,但是却不甚洪亮,站在后排的人们,甚至要竖起耳朵,顺便捂住站在自己前面的人的嘴,才能听到小国王在说些什么。

“这次叛乱,罪行在谁?在艾福阿比亲王么?他兢兢业业的为王国服务了这么多年,贯彻了每一项法律,斩除了每一株罪恶,他何罪之有?”伦培尔站在城楼上,虽然群众们只能看到他的身影,但是他却仍然格外的慌张,头上汗如雨下,他从未面对过如此多的,不规整的人群,他害怕,害怕何处来的一声枪响,不禁加快了语速。

“罪责,在这些被我吊在城垛上的叛乱分子么?或许吧,他们受奸人的蒙蔽,向王权举起了刀枪,但是他们的罪责也只有叛乱一条。而罪责本身,更不在群众身上,因为弗伦索西亚民族,是佩兰王朝所依仗的人,弗伦索西亚这个国家,是佩兰王朝所立足的国家!罪责在谁?在于国民大会这项制度,”伦培尔喝了口水,继续说道“国民大会选出那些最富有的寡头,让他们决定王国中的每一件事,试问,这样的大会,得出的结论是对谁有利的结论?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绝不是弗伦索西亚人!”

人群鼓噪了起来,聚在这里的,多数都是那些小工坊的主人,家里带锁的盒子中有几个金币,但是也就只有那几颗金币了的人,他们对被吊死在城垛上的那些人没有同情,反而憎恨着这些国民大会的代表。

“而我,也有责任,”伦培尔的声音低了下来,广场上的所有声音都低了下来,想要听清这位国王的话“我在五岁之后,十七岁之前,从未回到过这里,从未回到过我的祖国!作为一名弗伦索西亚人,我从未在你们面前露面,告诉你们‘我就是你们未来的君主,我有统治的才能’这件事!你们不信任我,是必然的,而我,也不配被称为国王!”

“今日,我的头衔,将变为弗伦索西亚的第一执政官!我将为整个弗伦索西亚服务,我将成为你们所有人的仆人!而当国民大会信任我时,我会在全国发起投票,届时,所有出生在弗伦索西亚或是在弗伦索西亚居住了十五年以上的人都有资格投票,给予我,伦培尔.奥临恩.佩兰成为你们的国王,成为你们的统治者的权利!因为只有你们,才能够给予我冠冕,给予我成为统治者的权利!”

广场沉默了片刻,不知是谁起的头,最初,只是一两声“伦培尔执政官我们爱戴您”,而后,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池塘之中,高喊声不断地扩散着,最终整个广场,都在整齐地喊着“执政官万岁”,从五岁的,坐在父亲肩头的孩子,到拄着拐杖,六七十岁的老人。那些四五十岁的小工坊主,更是热泪盈眶,他们似乎见到了那十七年前的梅拉菲尔女王,那被称为“仁慈者”的梅拉菲尔.奥临恩.佩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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