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农历十二月初八，腊八节。

人们汇聚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闹市区，忙着赶去祭祀祖先。车上小贩摊上摆卖着红枣、莲子、核桃、松仁等等熬成的腊八粥，热气腾腾的，叫赶路的人们看着胃里痒痒，整个闹市区一番热闹温暖的景象。

然而，寒风刺透过鱼龙混杂的四马路。

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碎花棉袄的小女孩，握着仅剩的一根糖葫芦，蹦蹦跳跳地往集市走去。

“腊八家家煮粥多，大臣特派到雍和。圣慈亦是当今佛，进奉熬成第二锅”小女孩欢悦地在街上跑着，嘴里念叨着刚刚从母亲那里学会的诗句。

“快！她在那里！快追！”一群穿着破烂的男孩，在女孩身后穷追不舍。

女孩见状，不知所以地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她不知道那些平日里在街边流浪的乞丐们，为什么要突然凶神恶煞地冲到她面前。

“快说！你还有多少钱？快交出来！”一个领头的男孩靠过来，身上散发着阵阵恶臭，个子足足比女孩高出一个头

“我，我没有钱了。”女孩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回响。

“你骗人，看你穿得这么好，必是个土财主的女儿！快交钱！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大个子男孩咄咄逼人。

“我真的没有钱了！”女孩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大哥，别问了，直接搜！”另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在背后喊了一声。

于是，十几个男孩子一齐上前，女孩哇哇大哭求救。可是，万人空巷的街道，没有人来救她。她身上的棉袄被撕裂，鞋袜被残暴地扒下，就连手里的糖葫芦也颗粒不剩。

腊月寒冬时节，一个几乎全身赤-裸的女孩，躺在积满雪堆的街道上，身上光滑的肌肤被肮脏和尖锐的指甲挠出道道血痕，刺骨寒风刮过她暴露的身体。

女孩挣扎着，可是，没有人来救她，就这么饱受寒风的折磨，她沉沉地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冲破天际的嘶吼将她惊醒。

一位美丽优雅的女人跪在她面前，哭得七荤八素，她身后已围观了众多群众。一件温暖厚重的大衣盖在她身上，年轻英俊的面孔，从女孩模糊的视线里闯进来。

“还好，还有气。”他安抚着一旁美丽的女子说，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远处传来一阵搏斗和惨叫声，女孩迷离地睁开一只眼睛。一群高大的成年男人正围在一起，残暴地踢着一群趴在地上抱头痛哭的男孩，那些男孩早已不堪的衣着，变得更支离破碎。

“教训一下就行了，都是孩子。”俊美男子男子低声说道。

他温柔地抱起女孩，往人群里走去，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道。

远处的毒打并没有结束，男孩们残破的肌肤，流满鲜血的地面，和无数个被剁下的稚嫩肢体残片，深深扎在女孩心里。

最高大的男孩，拖着一条断了的胳膊，向面前凶恶的青年哭泣求饶。

青年从腰间掏出一管枪，对准了男孩的前额。惨烈的尖叫声，划破腊月的上海，刺骨寒风迎面吹来，怀里是那男子好闻又温暖的气息。

“砰！”枪声响起的时候，女孩乘坐的汽车正扬起层层尘埃，呼啸而去……

宋秋灵倏地坐起来，是在自己温暖舒适的天鹅绒床上，满头大汗，胸口猛烈地跳动。

噩梦每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十年里，梦中那些残破的肢体，和惨烈的尖叫，永远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就像是挥之不去的冤魂在耳畔飘摇，她惧怕那枪声，惧怕那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