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紧嘴唇，心中一字一句地默念：“什么国不过为号，百姓为根本。北昆就是北昆，东易便是东易。本就势不两立，何来大同之说?”她心中悲痛，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我织梧今日发誓，定复兴我东易，让北昆狗帝血债血偿！”

过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织梧走回了御膳房外墙。她扶着墙御膳房的后院观望，人人慌乱，忙成一团。

见申念芝打着伞迎了上来：“织梧你怎么才回来。可得帮帮我，陛下动了大怒了！”

说完她便去牵着织梧的手，与她一同入了膳房的门。

这日，御膳房乱成一团。

“哎呀呀，可不好了，陛下动大怒了！”一个小宫女在御膳房里喊着。

“怎么了？”马鹤迎上去询问。

“陛下说今早的膳食不好，送去的吃食要不打翻，要不就让刚刚送去的宫人给退回来。多少人都为了这事受罚，如今这差事可是越发难当了。”小宫女道。

正当众人焦灼时，织梧忽然有气无力地小声问：“姑姑，陛下今晨的膳食是什么？”

“怎么，你有办法？”马鹤没好气地问织梧，却被申念芝犀利的目光震慑了回去

“织梧姐姐这么问，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何必多言？”庄沁一反往常的谦卑态度，朝着马鹤怒眼而视。马鹤见状，本欲多言，却顾着申念芝，不再言语。

“今早的膳食是豆浆、水晶蒸饺、肉丝烩面、各色腌菜还有一盘香煎豆腐。”

“我有办法可以让陛下开胃。”织梧说着，看向申念芝。

织梧的双眸与申念芝四目相对，眉眼间似有暗语，申念芝观之会意，便打发了房内宫女找出陛下食欲不振的对策，牵着织梧的手，朝着申念芝的房内走去。

入室，申念芝左右看了看青石板院子，四围无人，关了门，之与织梧单独待在房内。

“织梧，你可是想要借此机会……”

“是的姑姑，我要借机接近陛下。为了自身荣华，也为了报答姑姑之恩。”

“织梧，你的心气是高了，姑姑很欣慰。可是如今龙威正盛，你去了怕是要飞蛾扑火。未得虎子，反被虎伤。”

“姑姑，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平日里我们这些御膳房的宫人怎么有机会走上御前，只能等到此时，人人自危，人人闪躲，我们才能有时机一见真龙。”

“你有把握？你可知道，若是你贸然行动……”

“姑姑，若是织梧没有八九分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申念芝从织梧的的眼神里看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便叹了口气，道：“你要如何做，姑姑可能帮你？”

“姑姑，只要帮我找来些鸡蛋大小的，外形好看，表面光滑的石头，和一些冰库中的竹段便可。”

申念芝虽不知织梧的打算，但看她意已决，便不多言，唤来四个小宫女来帮她。

织梧走入厨房，将新鲜的鱼肉切成有小指的二分之一宽的鱼片，在放满冰块的食盒中放上一笼屉，笼屉中将鱼片按序排满。再拿来御膳房师傅用胡萝卜雕刻的红花，配在一旁。

等申念芝拿石头来，织梧将它们完全洗净，加热过后，放入一长方形浅砂锅之中。

然后将竹段切成和手掌一样的大小的杯子状，放入另一个食盒中。

准备完全，织梧再次回到申念芝的小屋子，桌上镜中的自己，冰鸾冷漠的脸庞回来了，确要比窗外的天气的还要寒凉。申念芝亲自为她梳洗打扮。从不曾擦脂抹粉的织梧，被一层白里透红得粉遮住了脸庞。头上的双丸髻也变成了宫女所能梳的最高位格的发髻，小流云髻。

随后，织梧让四个小宫女拿着两个食盒、菊花茶，两个小火盆和一些工具，便往盛安殿去了。

盛安殿内，龙威正盛。

“这都是些什么！”秦熠大声喊道，一边把桌上华丽的饭菜打翻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吓的旁边的宫人都急忙跪倒在地上，不敢吭声，生怕自己成了出头鸟，小命不保。

“这秦锐竟敢今日在朝堂上话中有话，真是犯反了天了。说什么四海之境皆奉北昆，说北昆十年来的德政稳固了国家根基。朕登基才四年，说什么十年。他那个父皇就比朕强到哪里去？”秦熠压低自己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陛下，御膳房的人来了。”一个老太监给陛下回着话。

“好啊，御膳房现在都如何当差的，做的饭菜大不如前，给朕把她们拉出去，打上三十大棍。”

“陛下，门外有个宫女，她拿来的饭食似乎并不寻常，奴才瞧着新鲜。您看，您今天还没好好吃顿饭呢，不如让她们先上来，您若不喜欢，再叫人发落了也不迟。”

“让他们上来吧。”秦熠压了压龙怒，“若是有一点错处，我定……”

正当此时，织梧身着一身浅蓝色服饰，发髻梳于右边，手中拿着一个竹段当做杯子，杯中的菊花浮在水面，冒着热气。旁边一个小宫女拿着食盒。

织梧携着众宫女刚要行礼，秦熠却伸手拦下，道：“给朕呈上来看看。”

织梧走近，身上穿的浅蓝衣服好似一朵冰莲，让秦熠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

“陛下，这茶叫花颂竹，请您品尝。”织梧将茶轻放于案机之上，以小指作为缓冲，连一丝声音都未发出。”

“好香。”

秦熠望着织梧，织梧的清丽面庞和纤细的轮廓在茶水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好似水中雪树倒影，让他不由发出感叹。刹那间，花香、竹香、美人香扑面而来，甚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之情韵。

“花颂竹。这名字也清雅别致，是你起的吗？”

“是奴婢起的。”

“哎！”秦熠打断织梧的话，“起的甚好！”

说完，秦熠拿起茶刚要饮，一旁的宫人忙赶上来那银匙测毒，发现无事后，秦熠往嘴里嘬了一口。虽是简单至极的花茶，但是竹子因为冷冻而保存下来的清香，被热水瞬间激发出来，茶在口中之韵，宛若大师的泼墨在纸上晕染开来，寥寥几笔，却别有滋味。

“今日给朕准备的什么美食，不会只有茶水吧。”

“自然不是。”织梧叫来身后的宫人，他们将放着石头的砂锅放在一个架子之上，锅下放着个火盆。刚刚加热过的石头愈发滚烫起来，去掉火盆，织梧让一宫人往锅中倒上高汤，汤水刚刚漫过石头。霎时间雾气四起，然后趁热将鱼片放入。鱼片受热微微卷曲，单单石头本身的温度就将鱼片烹熟了。

“这是？“秦熠问道。

织梧却未应声，一旁刚入职的小太监厉声道：“陛下问你话呢！你长不长耳朵啊。”

秦熠一挥手，给小太监一个怒目，一旁的老太监冯继抖了下拂尘威吓。小太监吓得伏倒在地。

织梧在雾气中并未被打扰，只自顾自地忙着。她伸手，一个小宫女递过一只瓷碗，和一把汤勺，织梧将高汤盛出，然后放上一片鱼，又撒上一点葱花。鲜绿的葱花浮在浓郁的鱼汤之上，好似白玉上嵌着翡翠，好看极了。

一旁的宫人刚想前去将汤接来，递给陛下，秦熠却挥手阻拦，让织梧亲自将汤呈上。因为刚才的水雾缭绕，已经让吊足了秦熠的胃口，秦熠此刻已经迫不及待了。

老太监冯继还是坚持为秦熠测了测毒。

刚才的竹香和菊花已经让秦熠火气消去不少，一口汤水下去，浓厚的汤头加上鱼香，已经让他欲罢不能了。

“好吃！”秦熠边说，边转身朝向冯继，“冯继，你可给朕记得，如今便是白玉凤凰五转圜了，把这道炙鱼片也入了其中去。对了，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

“织梧。”

“织梧？二字何写？”

“春风织梧叶，燕过柳呢喃。这便是奴婢名字的来历。”

“真是别致的名字，宫女里没想到竟也有这样脱俗的人。”说罢，秦熠仰起头，吟了起来，“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你读诗经吗？”秦熠问道。

“略懂一些。”

“凤栖梧桐，你如此清丽脱俗，想必是引得凤凰、青鸟栖息的茂盛梧桐啊。”

“青鸟乃是瑞鸟，臣妾如何能有如此之幸。”

“只是着梧桐少有拿来形容女子的，这也正应了你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清丽气质，和掩藏在外表下的坚毅。”

“谢陛下。”

“朕身边有万紫、千红，却少一缕淡雅幽香。你便留下，在朕身边吧。”秦熠一边说着，一边挥手招来一旁的老太监冯继，道：“就封为御女吧，容姿不凡，样貌清丽，让朕心得安慰。好似天空将明，豁然开朗，赐封号’晗’，与贞妃、吕宝林同住一宫。”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太监。

老太监行了一礼，道：“是，陛下。”

“谢陛下。”织梧俯下身去，心里百感交集，但脸上仍是平静之色。

织梧退出殿去，举头望向依旧湛蓝的天空。两只自由飞鸟从空中滑翔而过，一只回旋而落入这盛安殿的前院之内，另一只继续展翅，消失在了朱墙背后无限的天空之中。

“主子，您请。”一个小太监走上前来，与织梧行了一礼。

“公公且慢，待我去御膳房收拾一下东西便来。”

“哎！主子您莫急，奴才自会派人给您收拾。这贞妃、吕宝林所居的沐祥宫中可是时常都有人打扫着，一尘未染，东西兰全，主子何不与我同去。”

“多谢公公了。”

“您客气了，请！”

这公公看着眼熟，给织梧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脸上还有着几道不易察觉的白里带粉的疤，像是被赏耳光后留下的。

织梧一直低头走路，脖颈之上仿佛悬了千斤重担。

直到一个拐角，一股莫名的锥心袭来，织梧抬头一看，正是秦铭之母谦嫔所在的康宁宫。织梧望着，眼中有泪光，表情却依旧不卑不亢。

沐祥宫离康宁宫并不远，两座院落前后只隔着两道院墙和中间的走道。

正午阳光渐渐和暖，映在沐祥宫门前残雪之上。

织梧刚要进门，便见吕清杨已经立在门口，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你就是晗御女吧。”

织梧虽然没见过，但素闻吕清杨之体态柔美，又是舞者，一打量便是她。强挤出一个微笑，上前行了一礼，道：“见过宝林。”

“客气了，快快进来。”

吕清杨将织梧迎进宫院里，又带着她走进左手边的侧殿。

织梧进了房中，眼前打扫得一尘不染，格局比自己之前和庄沁所居之地大上了七倍不止，进门放着一面铜镜，一个瓷瓶。

吕清杨指着这瓶、镜道：“这是贞妃娘娘听闻你到来，亲自布置上的一瓶一镜，说是寓意平平静静，长安永宁的意思。

殿内有一小宫女跪伏于地，见织梧对其上下打量，吕清杨便道：“这丫头叫荟晴，冯公公说这个名字和妹妹你的封号有些相配，便指了过来。”

“冯公公？”织梧问道。

“就是盛安殿内那个年长的冯继，冯公公啊。

“哦。他们的动作很快”

“那可是，妹妹你来的路上，有宫人们快步跑来传信，我便使着沐祥宫的人将这些提前布置好。”

见织梧并未多言，吕清杨笑着道：“那妹妹你既然并无其他事情，我便先告退了。”

“宝林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