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件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始料未及的亚斯蒙蒂斯愣了一秒。这空闲的一秒中，艾利克斯已经逼近了他，手中的长刀带起一道金属的反光，狠狠地斩向了他。

这，这真的是人类吗？

也亏亚斯蒙蒂斯躲得快，将将躲过了那闪电般的突袭，到依旧被长刀的尖端划破了衣服的一角，几乎有些狼狈地退后了两步。

“不打招呼就闯进别人的屋子是人类的天性吗？”短暂的惊讶过后，亚斯蒙蒂斯恢复了最初的优雅，伸手拍了拍被划破的衣角依旧挂着绅士的微笑“就没有长辈教导过你这是错误的举动吗？”

平淡的语气让艾利克斯又有了不详的预感，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密切关注着这个男人哪怕最为微小的动作。

然而他只是眨了眨眼，笑的越发灿烂了。

“醒过来吧，我的孩子。”

低沉的声音不大，带了些性感的磁性，被绑在十字架上的比尔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猛地抬头的同时一道灰芒从他的额头爆射而出。

怎么又是这个？！

艾利克斯翻转手腕，长刀带动身形卡在半空中将那道要命的光拦了下来，正如曾经一样，她的刀又变成了石头碎落一地。

“失去了武器，还要战吗？”亚斯蒙蒂斯像是看到了一个笑话，笑眯眯地问她。

艾利克斯回他一个笑。

“当然。”

话音未落，她脚尖点地，在粗糙不平的地上借力前窜，挥出的拳头带着破空的风声，却击打在了空处。她连忙稳住身形，四下寻找亚斯蒙蒂斯的身影。

“艾利小姐请不要那么暴躁，先听吾辈讲一个故事吧。”

男人的声音从屋子的四面八方传来，依旧是温和的语音语调，却带了莫名的嘲讽意味。

“在讲述故事之前，吾辈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女武神是什么吗？或者说……怎样才能成为女武神。”

未等艾利克斯开口，亚斯蒙蒂斯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是看似圣洁却无比污秽的存在，纯洁的人类少女被送上神域，被那些天使尽情玩弄之后又被丢下来。所谓「神赐的力量」便是那些天使留在她们体内的东西，至于那东西具体是什么想必不用吾辈细说。也就是天使一族的繁衍不走寻常路，不然你们人类的教廷早就能发现这肮脏的交易。”

亚斯蒙蒂斯的声音中满是不屑，有股浓浓的鄙夷夹杂其中。但艾利克斯并没有太在意那些，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她一时半会有点没反应过来。

“天使一族不是神之子吗……怎么会那么变态？”

“真是愚昧，天使一族才不是你们所谓的神之子。说到底相对人类来说，他们应该与我们恶魔一族一样，只不过配色比较贴合你们人类对于神圣的审美观，就被赋予了神之子的命号……”

“你们人类真的是蠢得没救了。”

就算只听声音，艾利克斯都能感觉到此时的恶魔一定在翻白眼。

但我们人类真的没有那么不堪好吧，不要用教廷那帮智障以偏概全好吗？！

因为打不到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恶魔而被迫恢复冷静的艾利克斯跑到了十字架边上，伸手拍了拍比尔的脸。她发现小弓箭手的气息十分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而将他绑在十字架上的锁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无论如何也弄不断扯不开。

血猎压下想杀恶魔的心思，冲着空中喊出一句“你说这些废话跟比尔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他亲爹你凭什么把他弄成这样？”

面对血猎的愤怒，亚斯蒙蒂斯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艾莉西亚.维尔德，是比尔的妈妈。你们那被称为阿尔忒弥斯的「神之长弓」。就算没被送去神域，也是强大而温柔的存在，这样完美的女性居然被送上了神域……吾辈在战场上看到她的瞬间就决定拯救她。”

“人类永远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这是你们这个种族最大的软肋。不过是简单的布置出了英雄救美的场面再附加以魅惑的魔法，她便死心塌地地爱上了吾辈。”

“吾辈自然是要回馈这份感情的，因为吾辈本就十分钟意她。在恶魔繁衍的秘术作用下她孕育了吾辈的孩子，将体内那些东西传给了下一代。她白金的发色终于褪去，露出了原本的棕色。她不再作为女武神活着，吾辈由衷地替她高兴。”

“但凡事总有意外，吾辈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孩子不仅继承了天使一族的那些能力，却也把吾辈「美杜莎之眼」的力量带走了一部分。”

“现在，吾辈要把那部分拿回来。”

“连同吾辈赐予他的生命。”

地板上的猩红色法阵亮起了不属人世的黑色光芒，灰色的雾气盘旋而上，凝实成带着无数尖刺的荆棘，围绕在比尔的身侧。艾利克斯试图伸手将那荆棘从比尔身边扯开，却只能穿过他们，并不能触及实体。

“醒醒啊比尔！！！”艾利克斯急了，听恶魔的言语他显然是想要比尔的命，这是她决不允许的。但此刻的她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于是就把重点放在比尔自己身上。

如果把他弄醒，是不是就能有别的办法了。

她挠了挠自己的小辫子，电光火石间她有了主意。她深吸一口气，在比尔的耳边喊了一嗓子。

“比尔姑娘你身高还没到一米六你可不能死啊！！！”

瞬间，灰色的雾气扭曲了起来，一直没反应的比尔挣了挣，像是突破了什么束缚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

“都说了多少次了本大爷是纯爷们！！！而且也有一米六了！！！！！”

……居然还真的醒过来了。

“靠啊谁把本大爷绑在这里的！”恢复了意识的比尔自然是发现了他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与艾利克斯不同的是，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破坏那些烟雾构成的荆棘，就像打碎一件瓷器一样容易。

“够了。”

亚斯蒙蒂斯的声音中显然带了怒气“睡吧，我的孩子。”这是以语言为载体释放的，魅魔一族的沉睡魔咒。十分凑效地，正在挣扎的比尔瞬间就又没了动静，可艾利克斯依旧站在原地，不仅没睡着甚至还有点懵。

“免疫精神魔法吗……一点魔力都没有的人类也是很少见了。”黑色的雾气在空中旋转着，围绕着艾利克斯转了一圈，亚斯蒙蒂斯的声音越发虚无缥缈了起来。

“真是有趣，那么便试试这个吧。”

“让吾辈看看谁是你的「心之所向」。”

……

跟着亚博被传送过来的该隐一直没搞清楚状况，但既然王泽在这里，那么他一直挂念着的血猎应该也不会离得太远。

我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会搞出什么事情。

该隐叹了口气，心里莫名跳动的不安和占卜抽出的正位「高塔」都让他心神不宁。不详的征兆和预感交织一处，混杂着对艾利克斯的担心，让他很难维持冷静的状态。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跟亚博打了声招呼便只身一人去寻找艾利克斯。绕了几圈也没找到人，正在他准备点亮愚人牌引路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恶魔强大的魔法波动，也听见了地下的炸响声。

不会是艾利吧？！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该隐就直接火急火燎地动身从楼梯赶往地下，也无心惊讶于为什么室内的房间还会有窗户这件事，刚想往那屋子里跑就被一道透明的结界拦了下来。

啧。

与此同时，屋里的艾利克斯不知道这个奇葩的恶魔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右手按在腰间随时准备掏出利器伤人。她看着那阵烟雾落了地，勾勒出一个虚幻的人影，随着烟雾的散去逐渐真实。他缓缓地走向血猎，面容在烛火的光中变得清晰。

依旧是阳光般炙热的金色眸子，依旧是可以把数九寒冰融化的温柔笑意，明明是最为美好的模样，却让艾利克斯心神俱震，甚至没听见屋外巨大的爆炸声。她惊呆了，甚至连紧握的匕首险些脱手落地。

朔.夏尔特。

中庭的龙骑士长，艾利克斯的「心之所向」。

“呀，艾利。”朔显然是看到了她，冲她露出了一个异常明朗的笑容，还未等血猎缓过神来便身体前倾双臂拥她入怀。这个拥抱是如此的用力，像是久行与极寒之地的旅人，在冰原中跋涉了很久终于寻找到了温度一般。他就这么紧紧地抱着她，旋即在她耳边发出一声低叹。

“我好想你。”

艾利克斯整个人都傻掉了，愣了许久才颤抖着手入试图去触碰他的面容。她很清楚这是魅魔的魔法，却无法从中挣脱，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她灵魂最深处的一块伤，。

是她最不愿意回想起的，最珍贵也是最幸福的一段过往。

“不……”她垂下头低声喃喃着，双手撑在人的胸前将他推开，随即爆发出可怖的歇斯底里。

“你不是他！！！！！”一点晶莹随着她的动作从眼角飞出，控制不住的泪水流下，在炸开结界进了屋的该隐惊愕的目光中，从腰间的空间储物扣中抽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直接砍向了那个人。

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在刀刃上跳跃着，炸裂出暴仄的魔法波动。血猎的攻击敏捷的犹如黑夜里的猎豹，以雷霆万钧之势，毫不留情地斩了下去。

龙骑士就站在那里，任由她自肩胛到下腹砍出一道致命的伤口。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倒下鲜血就喷了出来，溅了血猎一身。沉重的倒地声响起，带着淋漓的鲜血与狰狞得能看到内脏的伤口，他不动了。

“你为什么……”艾利克斯一击得手，杀掉了那个她恨了多年的人。可她并没有释然，反而失了神一般，哑着嗓子问出了声“你为什么不躲？”

她弃了刀，跪坐在那具尸体旁边，揪着他的衣领怒吼着“你为什么不躲？！就这么简单地让我杀掉算什么？！”她没有控制自己的眼泪，露出了一种该隐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她不自知，但该隐看得出来。

是悲恸。

痛彻骨髓的，亲手杀了自己心上人的悲恸。

是的，心上人。恨之入骨，却深爱着的心之所向。

目睹了全程的该隐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他没去安慰悲伤的艾利克斯，也没关注十字架上昏迷的比尔。

他感觉胸口有点冷，有什么东西被浇灭了。

我不该来的。该隐自嘲地轻笑了一声。但我还是自讨没趣地来了不是吗，为了带回那个自己一直牵肠挂肚地惦记着，却这样深爱着别人的女孩。

「心之所向」？好一个心之所向。

“这场闹剧可以结束了。”

该隐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单片镜反射出一抹凛冽的火焰光辉掩盖了他眼中的悲戚的笑意与杀意。在愚人牌单纯的光辉下恶魔的障眼法失了效，金与火五芒星架构的无数利刃瞬间穿透了那个无所遁形的身影。

不过是没有实际攻击手段的魅魔……靠操控情感扰乱人的心神就敢这么猖狂，是觉得对手太弱，还是忘记自己的本体比人类的施法者还脆弱这个事实？

在该隐几乎是不屑的眼神中，魅魔的魔法结束了。那具尸体化作一阵飞灰的同时，艾利克斯闷哼一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