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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十夜》第七章 黄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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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易水其实并没有骗萧离,当然萧离自己也感觉到了,那就是他真的不认识沐落原,他就是没由来的不喜欢她,从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便是如此。的确,沐落原也许是他这几年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但当他趴在座位上,望着沐落原倩丽的背影,心里却有只有一团无名火在熊熊地燃烧着,仿佛不过去把她撕碎自己就活不过下一秒。于是他借了她的书,那本英语书暂时顶替了他对沐落原的恼火,当然在别人看来,他不过是做了一件无比幼稚的事情而已。至于后来和黄俊熊一齐去弄翻她的课桌,则是黄俊熊的盛情邀请。

本来黄俊熊也不是这么无聊的人,他家有黑道的背景,并不代表他真的像那些小说里那样是一个肆意妄为的人,相反,他一直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在学校很受欢迎。他的成绩也一直都是优等,这在旁人看来也许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实际上这完全是由于他对父亲的敬畏和无形威慑而已。年幼时,他那个抽着雪茄的父亲只要对着正在看动画片的他说,“俊熊,去看书。”他就会立刻屁颠屁颠地关掉电视跑进自己的书房认认真真地学习,一直到母亲呼唤他出来吃饭为止,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尽管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或者骂过他一次,他也从没有忤逆过父亲。幼年时候的他没有朋友,每次他出现在院子里,其他的孩子的父母就会用那种交织着鄙夷和敬畏的目光看着他,并且迅速地把自己的孩子从他面前拉走,即使有的时候他真的耐不住寂寞,去别人家里找寻玩伴,那些开门的家长也很会礼貌地告诉他自己的孩子并不在家里,请小俊熊先回家去吧,然而当家长们转过身去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总是会清楚地看见那个正在客厅里快乐地翻着跟头的孩子。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门已经关上了。

他问过父亲这是为什么,但得到的只有父亲如山一般的沉默和背影。多年以后,他才从父亲的嘴里得知,当年他问父亲的那个问题,就是他父亲一生中最大的痛楚。至于他漂亮的妈妈,也只能无能为力地叹息,她为他买了很多玩具和书籍以求能带给他一些安慰,但这又如何?你能想象一个只有玩具陪伴着长大的孩子吗?萧离小时候极其渴望拥有一辆遥控赛车,但如果他真的得到了这辆赛车而不能向身边的朋友炫耀的话,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车子给砸了。于是黄俊熊就这样变得愈加孤僻和暴虐起来,有时候当他在院子里逮到那些没有家长陪伴的孩子,他就会上前去狠狠地打他们一顿,不管对面有多少人,他总能获得胜利,因为他从来不会抱着自己被打的地方苦苦哀嚎,相反,无论他挨了多少拳头,也绝对不会忘记还手,于是最后逃跑的一定是对方,哪怕对方只是被稍稍地磨破了一点皮而已。久而久之,黄俊熊痛苦地发现:对于他的表现,那些家长们更加满意了,他的争强好胜印证了大人们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孩子会打洞的说法,于是他又只能绝望地回到了家里。他不喜欢那些简单的玩具,第一次拆开赛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是那个漆黑的马达在转动着轴承,而不是动画片或者其他孩子口里所说的那些花里胡哨的绝招。他把妈妈给他的玩具全都整齐地放进箱子里,再关上,锁好。

那些纸质的箱子是那么坚固,以至多年以后,当他陪着朋友们一起打开那个蒙满灰尘的箱子,童年的记忆一点一点地从里面涌了出来,他的那些老友们激动地描述着自己当年也有着和这个一样或者一直想要的什么玩具,他也在一旁开心地陪笑着,听他们讲述着当年开心的回忆。

从此,陪伴他的只有书籍。他的妈妈发现他并不喜欢玩具之后,就给他买了更多的书,他什么都读,这在大人们看来自然是好事情。但有时他也发现书里说得不对,比如当他读到童话故事里那些原本互相生气的孩子后来因为互相帮助共渡难关而成为朋友时,他就会想,如果那个孩子知道自己朋友的父亲是一个黑社会成员时,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他的涉猎面变得更广了,渐渐地他发现书里其实有很多话都错了,但这却让他更加喜爱阅读,并终日与之为伴。

其实这是唯一愿意陪他攀谈的玩伴了,不过却只是一群死人终日围绕在他身边嗡嗡作响。

再往后,他升入了初中。这个时候的他反而成为了最受欢迎的人,无论是青春期叛逆的出现还是言情或者武侠小说的流传,男生们纷纷簇拥着他做老大,在校内校外称王称霸,女孩们也对他青睐有加,甚至是老师,也由于他优异的成绩而往往在他打架之后从轻发落。但不幸的是,此时的他已经读过了太多太多的书,在那里面,有些道理不单单是因为被禁止,而且还是痛苦的,于是他一眼就能看出周围的人想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这让他回想起了痛苦的童年,这时的他有了很多玩伴,却没有一个朋友,他就这样毫无兴趣地陪他们度过了一个看似热血实则无聊至极的初中生活,同样的阴霾却从来都没有消散过。

升入高中以后,他的生活才发生了真正改变,无论是对他身份满不在乎的吴颜,还是莫名能打的萧离(姑且这么说吧),甚至是神经大条又猥琐小心的文易水,都成了他的朋友,虽然他们不会像以前那些哥们儿那样常常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但他却能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他们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熊老板”,黄俊熊当然知道这不是在恭维自己,他初中时有人叫过他“熊少”,这让他现在想起来都是一阵恶心,那些对他敬而远之的人也会叫他一声“熊哥”,隐隐上更像是对他父亲身份的继承,萧离他们叫他熊老板,感觉更像是个煤老板的儿子,他也真希望自己是煤老板的儿子,那样自己的童年将会是何等的幸福。另外,熊老板听起来好像是对他名字的讥讽,文易水说得没错,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他爹妈给他起的名字没品极了,当初之所以打了文易水一顿,完全是因为那孙子的样子实在是太欠揍了。

在前天,他接到了这辈子来自他爸爸的第一个命令,或者说请求吧,父亲的态度实在是没有一点架子,他问黄俊熊能不能帮他一个忙,帮他撵走一个即将转班他们班上的女同学。父亲对他的初中生活有所耳闻,但却没有多加干涉,不过他总以为自己的孩子还停留在那个时候,殊不知那时的黄俊熊也不过是在随波逐流而已。

说实话黄俊熊没干过这一类事儿,但他依然答应了父亲。

他的青春没有叛逆的时候,他的叛逆发生在童年,从他离开院子回到书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此生再也不会有任何的幼稚与任性。

他就这样答应了父亲的请求,以至于当他真正思考起来时才发现这是多么棘手。要是个男生,他一定马上就会叫上曾经的哥们把他暴打一顿,然后再到医院里去把他病床也拆了,第二天,也许不用等到第二天,那个可怜的孩子保准就会转学离开,从此于茫茫人海中消失不见。但是,沐落原却是个女孩子,而且是个美女。他跟女生没过什么交集,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他没有喜欢的,他动心的女生他也懒得去接触,以前,每天晚上放学之后,他都会留在教室看一些闲书,在教室昏暗灯光下的另一端,一个喜欢穿淡绿色裙子的漂亮女生也总是会坐在那里温习着课本,那时候,他们俩都是那么安静,天花板上灯影摇曳,犹如时光凝结,破碎的蝉语代替了夏夜的密谈,无声的叶在空气中鸣奏,远山昏暗无光,星空沉睡,除此之外,唯有男孩和女孩安静中的无言沉默,于是万籁俱寂。

有时候那个女生会小声地读一些英语,说实话黄俊熊听着有些心烦,但他也不会去出声打断,古怪的音调被营营作响的吊扇搅得稀烂,飘逸的文字却又在指尖跃然,他们就这样一起默默度过了三个春秋的夜晚,没有一声交谈,甚至没有聊过一句话。但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黑帮大佬的孩子,而她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安静读书的女孩。她的成绩总是全校第二名,他是第三,班主任如果知道他是如何精确地常年保持全校第三名的话,一定会引以为豪地声称他是自己这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当然了,他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三年,转眼间,随着毕业季的到来,同窗挚友各奔东西,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她,再往后,居然连名字也都忘了。

时光会让我们相遇,时光会让我们永别,在此之前,与其为了纪念被忘却的,不如沉醉。

但黄俊熊还是想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提出这个一个奇怪的请求,他知道父亲他们那些人的手段,想赶走一个人轻而易举,但是为什么只是赶走呢?那个女孩的家族也是黑道背景?他没有也不想去过问父亲的事情,既然答应了,他如约去做便是。原本他打算邀沐落原一起吃饭,再往后蹦迪唱歌强奸毒品洗浴煽情下药按摩桑拿溜冰甚至是直接出钱请她走都不是不可以,但沐落原却一口回绝了,萧离猜测他是在报复沐落原没有接受自己的邀请,其实不是的,他这也是第一次邀请女孩儿和自己共进晚餐而已,从来都没有过成功的喜悦,又何来失败后的愤怒?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只好沿用小学生式的手法,那就是无端去毁坏女生的东西,然而在早上那次的行动之后,他发现沐落原好像真的只把这当作了一次意外,虽然吴颜他们倒是一眼看了出来。于是他只好去请教文易水,论卑鄙黄俊雄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强的人了,但他不知道这货对沐落原正在气头上,文易水居然当即表示他做的对,只是还要多次反复实施,就要让沐落原感到自己在这个班无时无刻不受到针对,最好让更多的人每天不断地跟她找岔子,这样就算她自己忍得下去,班主任也会觉得她个是麻烦然后劝其退学算了。于是晚上文易水和黄俊熊又去实践了一次,这样,就算沐落原再傻也会知道自己在这个班级里并不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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