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阿敏与我通了电话，把当时去见小四的情况跟我说了。

我说：“就这样把你打发了？”

他说：“很难讲，我当时觉得她的表情很复杂，我认为应该再等等，给她一个思考的时间。不管怎么讲，这对她来说太突然了，这将会打乱她的生活，她要面对的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

我说：“是呀，我理解她，我们也不能给她太大的压力。在必要的时候跟她说明，我们只要她能够协助我们，不需要投入太多。如果需要的话，昆山这边她的生活或者工作，我来安排，如果她想要工作的话。”

阿敏说：“嗯，这也是我想要跟你商量的，我们尽量帮她解决好后顾之忧。而且不要让她有欠我们的感觉，而是在帮我们，最要紧的是不要给她有生活上和思想上的压力。

我忽然想起他的公司：“哎，你过年到现在，而且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老家，你公司不会有影响吧？”

他说：“这没问题，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之前我就做了长期准备，我家乡这边的事情，只有我来处理，你们对这边的人事都不熟悉。”

还好，没有让阿敏等很久，一个多星期后，她拨通了阿敏的电话：“大哥，我能先见见他不？”

于是，阿敏立马安排好行程，很快，阿敏带着她来到了昆山。

一路上阿敏对她说了我们的意思，她听了点点头：“不过，我不敢保证能起什么作用，所以我想先去见见他，看看再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四，她真的是跟他描说的那样：一个很普通的农村出来的小城妇女，一个在人堆里绝对没谁会去注意她的女人。只是岁月的沧桑，已经让她没有了他常给我们描绘的那个少女的灵性，却透露着一股干练与稳重，这不能怪他，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是她少女时代，而她后来的日子，对他来说就只是一个概念，而且是模糊的。

他一见到小四，一脸的惊喜，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这是来昆山玩还是来打工？你怎么会跟阿敏哥一起来的？你这次来了后还走不走？”那表情哪像一个四十几岁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孩子。

她笑着说：“你希望我走还是不走？”

他说：“当然不走啦！”

她说：“那我就可能不走了。”

他喜出望外地跟我说：“哥，你看，能量球起作用了，你该信了吧？宇宙思维能让能量球带着你实现你梦想的事情。”

小四奇怪地看看他，又看看我们，我知道，她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我轻声地对她说：“他现在就是这样，头脑里的思维经常是从这里穿到那里。这还算好的，最让我们操心的是，他老是觉得世界上的人都在想要害他，包括我们。所以我们想让你来试试，是不是有例外，就是看他是不是认定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害他的人，如果是，那他就有救了。”

她说：“可是我觉得他对你们还是很友好的，甚至有些依赖。”

我说：“那是他认为我们对他所谓的伤害，不是我们自己的意愿，是受到某外来思维的控制，而且是局部的，只单独体现在给他吃药这方面。”

这时小周来了，一进我办公室就说：“大哥，我在附近的衡山酒店定了个包房，给大姐接风，你看可以不？”

还没有等我开口，小四就说：“不要什么酒店包厢了，我很不习惯这种地方，再说你们这里的菜我也不习惯，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和我们家乡口味比较近的餐馆？”

我说：“有，还真有。这里有一家你们老乡开的餐馆，不过它现在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餐馆了。最早还是你这个同学带我们去的，他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那吃饭的。”

她说：“那好呀，这我倒要去看看这是一个怎样的餐馆。”

小周插话说：“大姐，当年那个大排档似的餐馆，你已经看不到了，那个老板娘现在可是把餐馆做大了。好吧，我现在就跟老板娘打电话，定一桌，衡山酒店的我就退了。”

老板娘的餐馆，搬到了对面新起的小区的街边门面，面积大了好几倍，装修也豪华多了。她一见我们一行人进来，兴高采烈地过来打招呼，听说小四是她的同乡，更是妹子长妹子短的亲热。按小周预定的酒菜上齐后，老板娘就拉着小四，说起来我们是怎么跟她认识的，怎么从大排档同我们一起走到今天。也同小四说起了她所看见和知道的，关于他的情况，当然关于他的话题，她都是轻声地悄悄话似地说的。小四说：“姐，你这个地方我算是认识了，以后只要我在这，就一定会常来，你可不要把我当外人哦。”

老板娘听了笑了：“那当然了，我在这里快十年了，能遇到一个同乡妹子可是不容易的，怎么还会把你当外人？你那老同学我可是一直把他当自家小弟看的呢。我真的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哎~，真的有点……，不说了，不说这个了。今天见到老家来的妹子是我最高兴的了，来，姐姐敬你一杯。”

我们附近也没有什么大的宾馆，旅店式的商务酒店倒是好些个，我先把她安排在离我们比较近的，条件还说的过去的格林豪泰。阿敏第二天就回扬州了，嘴里说公司的事情都已安排好了，但心里终归还是放不下，说：“这里先就交给你了，有事联系，随叫随到。”

首先，她让我陪她去了趟苏州，咨询了他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他的病情后她说：“如果不药物治疗会是怎样的结果？”

医生说：“那他的病有可能复发，将导致精神分裂而发生自杀、自虐等的恶性的行为可能，或者精神完全失常，就是俗称的神经病。”

她继续问道：“那么这些药有可能让他治愈吗？”

医生说：“如果在良好的心理环境下，加上药物治疗，有好转甚至治愈的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他带着小四在昆山周边到处走走看看，什么周庄呀，锦溪呀，甪直的，还有森林公园，巴城的阳澄湖，以及市区等等，虽然他的言行常常比较怪异，但是做个向导还是没问题的。大约一周后，她开始试着让他吃药，按他的说法，告诉他这不是药，是能量球，是用来抵御外来思维侵害他用的，吃了能增强他的能量球的功力等等。其实这些天，她一直在观察他，了解他的思维逻辑，还是女人心事细密，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招“以其人之道还之其身”？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就算用了这招，效果也不见得有她好，因为我们发现他对小四的话带着一种迷信。而按她的说法就是当小孩子哄呗，你们男人哄小孩哪有女人拿手？当然在他心理那深根蒂固的情的作用是不容小视的，这点我们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

春寒的时间不长，春暖花开的季节开始朝我们来了。

小四来昆山也有大半个月左右了，这天她来到我办公室。我以为我知道她的来意，于是，先入为主地跟她说：“我已经在对面的小区帮你找到一个单间，一室一厅，独门独户的，租金我来出。我已经找人过去打扫整理去了，过几天你就可以搬过去住，他依旧住我那里。他在小周那里帮忙，一月有三千的生活费。他在我这里有股份，原本说好的，每月先给他三千，年底分红时扣除，这样，你们的生活费你就不用担心了。这是他的银行卡，你收着，我们每月都会将钱打到这张卡里的，他病后总记不住密码，以前是我帮他取款支出的，以后就交给你了。另外，他在昆山打工十年，一直在交医保和养老等保险，剩下的年份我来帮他交，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也算是合理的，所以他的医药费也不是问题。还有……”

她笑着打断了我的话：“大哥，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些，我是想跟你商量，我想带他回去。”

“带他回去？！”我说，“为什么？”

她说：“我跟他之间有些问题需要回去解决，现在不解决，将来还是要出问题。再说，我一个四十岁的人了，在这里找工作也不是好找的，再说，我能干啥呢，虽然你刚才说，有这些钱，我们生活上也够用了，但是我不想用他的钱，他的那些股份你先帮他记着，等他将来有急需的时候再说，人生很多事情谁也说不准，就像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跟他再不会有关系，谁知道你看现在估计他是离不开我了，那万一我将来比他走得早，这些钱也好给他安排个去处，比如给他找个好点的养老院之类的，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重要的是我想带他回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安静的生活中去，这对他的病情可能有好处，这在这里做不到，这里太喧闹了，对他总是一种刺激，但是在我们村里可以找到他需要的宁静。”

我听明白她的意思了，她这样考虑也是对的：“不过，这事我得跟阿敏商量一下，看怎么更好地帮你们。”我说。

她走后，我跟阿敏通了电话，他说：“她回去要解决的事情，应该就是他们两家的仇怨，这事不太好解决的，单凭她估计有点麻烦。这样，我们同她一起去，我再去找当地一些相关的人参与调解可能会好些。她说的对，这事情不解决对于他们始终是一个麻烦，早晚是要爆发的，还不如早点主动面对的好。处理的好，给他们一个安静轻松之处，是一件好事，万一处理不了，我们再带他们出来，办法总是有的。”

于是，我们分头准备，为了到那里行动方便些，我决定开车送他们回去，那些村民万一不讲道理，野蛮起来的话，我们也好跑得快。小周知道这事后，主动提出跟我们同去，说有事的话好有个帮手，我说：“去打群架呀？真要打起来我们这些人可是打不赢的。还是省省吧，你家小雯正大着肚子呢，算起来该是快要生了吧？”

“是快生了，”他说，“不过这事是她告诉我的，也是她让我来帮你一把的。不信你打电话问她。”说着他已经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小雯说：“没事的，小周父母过几天就来昆山了，加上我父母，我这里有的是人照顾。老大，你就让他去吧，多少也能搭把手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接受了，于是我们打点好行李，开车上路了。实话说，好在有小周同行，否则，这走高速也要三天两夜的，我一个人还真可能吃不消，总归是不年轻了，一路上我们换着开车，而且他开的时间比我长。阿敏从扬州直接往他家乡去了，他依旧是坐飞机加火车，比我们先到，一到家他就开始着手找人，准备调解这事。

第三天的傍晚，我们的车进入了他们的城市。这是一个丘陵地区，这座小城坐落在群山之间，一路上我们走过了很多的山路才到的，不过虽说是在山间穿行，但是路况还不错，听小四说，这些路都是近些年修起来的，现在这里交通已经很方便了，不像早年间，要出远门只能靠那个小火车站，那些山路没多少车进出的，现在车辆来来往往的可多了。所以她说他们回来后打算办一个养殖场，以前是运输条件不好，养了最多在这个小城里卖卖，估计也做不大的，主要是也没有一个帮手，所以一直就没有去想这事，这次阿敏带回的录像里，听他有提起他们当年的这个梦想，让她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她说，在昆山的时候，她常跟小雯聊天，向她了解网售的问题，小雯说活物网售可能麻烦些，主要是物流的问题，再说从个人角度谁会买你的活猪？网上最多也是做做宣传之类的，不过加工后的产品是有可能的，当然最好是有特色的，为此小四还去餐厅老板娘那里特意学了他们家乡特色的食品加工。我说：“你这个思路倒是不错，销售可以借用我们跟小周成熟的销售网络，不过问题是，一来你们村的快递运输可行不?再就是这个食品加工可不是一个小工程呀，单单作坊式加工，初期可能可以，一旦做开了可就跟不上了。”她说：“你可不要小看我们农村，就我们村吧，尤其是那些外出打工回来的年轻人，都常在网上买东西的，快递车也是常进常出的，现在不少中年人都给带动起来了。不过你说的那个加工倒是跟你说的那样，现在我还办不到，我是想，先把场子办起来，把猪呀，鸡鸭之类的先养活了再说。养得好，再动后面的脑筋，如果就是一般般，就在这小城小打小闹得了。”

就这样我们一路说着聊着，车到了阿敏帮我们预定的旅店，这个旅店虽然不能跟苏州昆山这边的比，但是环境还是挺不错的，很有山城的味道。我们住下后，小四说她先回家看看，qi牌室一直叫别人帮忙打理着，有点不放心，明天她还要去儿子住校的学校，先跟她儿子沟通一下，这事她还没跟儿子说起过，得首先过他这一关，希望是能获得儿子的理解，至于支持不支持再说了。

她这一去就是三天，第三天下午，她来到我们住的旅馆，说总算是过了儿子这一关。她把前因后果都跟儿子实话实说了，本来她最担心的就是儿子这关，因为不能跟他硬来，只能好言好语地跟他解释，如果他不能理解，又担心会影响他明年的高考，所以她是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学校的。她跟儿子说：起码现在她还没打算跟这他位叔叔会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只是想像一个老朋友一样，好好地照顾他，争取让他把病治好，至于将来会怎样，现在还没有多想，也不敢保证，“都这么大年纪了，早没了年轻时的那种激情了，我们家对不起人家，就算你妈妈帮你姥姥还债吧。”用了两天多的时间，总算是把儿子说动了，这还得感谢儿子的班主任，这位老师看他有点情绪不对，就问明了情况，对他说：“首先，你妈妈能把实话跟你说，来跟你商量，那是因为她很看重你，说明你是她最重要的人，你看多少家长，他们的事情想做就做了，也不跟儿女商量的。再说你妈妈只是想帮助一位老同学，虽说是她少女时代的情人，但也是过去多少年事了，说明她是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人，你能让她将来心里留下能帮一把却因为你而成了遗憾吗？就算他们将来会发展成另一种关系，其实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难道你真希望她将来孤独寡欢遗憾终身？”当她听到儿子对她说：“我理解你，我也会跟你一起帮叔叔争取把病治好。”时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