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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之痛》第八章 军花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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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红细细聆听徐岚用那种早已与尘世的欢乐绝缘的人才有的那种凄淡冷漠的声音讲述她的过去。月亮顽强地钻出了云层,照亮了讲述者美丽的脸庞。

“一个纯真、高洁、聪慧的绝世佳人!”郦红从她渗透着忧郁的美妙姿态中,禁不住赞美起她来。她觉得她的美一时是无法用言语完整地描述出的,只觉得她的脸美得象十五的月亮,但没有它清朗,始终罩着一层愁翳。

她绝不会想到,这位清洁工原来是一位军人,象皇帝选妃一样从全国各地选来,然后经过全面系统的训练后,在中央某部门工作。

“既然,你的姐妹们没有一人为自己失去姑娘的贞操而羞愧、悔恨,那你为什么又要产生逆反心理呢?”

“她们当然不会,她们把**与肩负的职责融为一体,每当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与国家利益联系在一起时,道德观念自然是无足轻重;更何况她们是肉生的人,天生有贪婪、享受、虚荣的毒素,在慷慨的金钱、游山玩水、美酒佳肴、数不尽的娱乐面前,她们能不动心而耿耿于怀一个姑娘的贞操吗?其实,她们也是愿望屈于命令。

我与她们不一样,我天生是一个感情、贞操重于一切的人。我已把我的感情献给了一个人,我绝不让任何外来的不贞的爱情来玷辱我少女的爱。可这是一种纯属的幻想。女人向来是供人玩乐的。我们的职责就是陪外宾跳舞、游玩,陪长工作。我们这群姐妹中,我是属于出类拔萃的人,有一位大长评价我:在我无与伦比的俊美中,含有一种潜在的性感;但更令人难以抵御得是我富有性感的外表下面,似乎有一片天真无邪的未被开的圣土。他们要的就是这片圣土。所以,他点我陪他去北戴河疗养。就在那里他玷污了我的**。那是一个明月高照的美妙夜晚,我陪着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的长游泳,就在凉水透过肌肤使人心舒神爽的当儿,我被长抱住了,随即被那双有力的手撕下了游泳衣……然后,我在职责和人格的选择中屈服于平日受训的军人职责,被长抱到一棵石榴树下的草坪……事后,我跪在海边,不堪回想刚才受蹂躏的耻辱。我望着大海的波涛怒吼,它仿佛说:纯洁是不可侵犯的!我又望望星星,它也仿佛说:纯洁是不可侵犯的!我想自杀,可我是一个对生命无限热爱的人。我是战士,我决不能玷辱战士的荣誉。自杀是轻狂的,是懦夫的行为!同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可怜的生存感情要我活下去,告诉我世界上还有幸福的爱情,告诉我要等待和希望。

人生最悲苦的事,莫过于求生不得、欲死不能了。就在这时,秘书找到我,说长叫我马上回去,批准我明天去空军疗养院玩玩。

空军疗养院,这是我受训时期留下爱的地方。就在那里,我把爱献给了一个英俊漂亮的神秘年轻人,誓等着他。然而他却似乎绝情又迫于无奈地离开了我。那晚的情景我永远也忘不了。

就在我们离别的那个星笑月照的夜晚,这位对我一直冷若冰霜、履行执教任务的年轻人,一反过去的禁区,用含情脉脉的灼热眼光望着我,悄然脱去衣服。我的心莫名其妙地被激起了,也不去更衣室,脱光衣服,露出浑圆柔软、充满性感、光灿灿的身子。我一跳入游泳池,年轻人就默默地拥抱我、亲吻我。我的心陶醉了,血液从脚尖直往脑门涌,整个身躯象是冲足了气似地在爽心地澎湃;我们俩激动起来,双方的瞳孔中都有某种变为野性、变为疯狂的东西。静静的夜晚,只有因**与焦渴而出的喉音。这**是相互的需求,这焦渴是急切的盼望。只要他再进一步,我就愿把处*女的贞操带着热血献给他。然而他却没有跨出这一步。爱情,真是自古以来就那么不可思议,它不仅是把梦幻的彩虹投向现实的灰色空际,也把浪漫的光芒射到一堆粪土上去。这是终身的遗憾。他走后便销声匿迹了。唯一还留在我心中的便是他那深邃的眼睛放射着的神秘莫测、永恒、欢乐的光辉。从此,我一向衡定的心理就出现了困惑、失落、委屈,还有郁悒……它们常常夹裹在眼泪之中,突然喷涌而出。”

“所以,你就站在石榴树下刻下了你的深仇大恨。你想揭去周围的黑暗,可是黑暗却象一顶蜘蛛网把你缠住了,使你噬脐莫及。你只好向**、周总理写信,结果信没有到**、周总理手中,你却被隔离审查,罚到这招待所来。”

“是的,由于我特别漂亮,又有某种的才能,他们就让我到招待所当清洁工。他们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回心转意。”

郦红沉默了。望着晴朗地夜空。

月光在徐岚地脸上投下一层凄凉地阴影。把她瘦俏地脸照得更加苍白。苦涩地过去触起她千疮百孔地灵魂地呼喊。她低下头。逃避朦胧夜色地嘲讽。轻声哭泣起来。

她不知为何而哭。似乎在哭世上一切可哭地事;哭人世间地险恶;哭人生地无常、生命地短促;哭我们**裸地一无所知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孤零零地一无所知地离开此世去一个不知地地方。

郦红此时热血沸腾。思绪澎湃。怜情绵绵。她不是一个轻易会对人产生怜悯地人。人世界地冷酷无情。使她成为一个以怨报怨、以仇报仇、憎恨人生地复仇者。她把善藏匿起来。坚持认为:人是可恶地。彼此互相诽谤。互相攻击。互相迫害。政治运动是造**不幸地渊薮。郦红在遭受不幸地人生后。树立了他们自己地生活目标——把追求人生地一切享受看成是活着地唯一地目标。

堕落地生活、偏离地人性。抹杀了郦红对人、对社会地正确理解。但她有时候却有一种缥缈地灵性在脑海里闪现——那就是由于特殊原因地触。唤起她对人地同情。徐岚地不幸就使她把自己地不幸与她地不幸串联在一起。萌起收容地念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郦红历来奉行这样地信念。可她弄不懂她为什么对徐岚却产生了一种坚信不移地看法:她是一个不会出卖信仰地人。她应该与他们结合。冲出权势范围地桎梏。追求自由。得到爱情。与一个失去人权、爱情、走投无路地人结合可能并不罪过。

热血曾一度搅混了郦红激烈的思想斗争,当她恢复到往常的冷静理性时,她目光坚毅地问徐岚:

“你愿意脱离岗位吗?愿意,那好极啦。你愿意与我们一起生活吗?”

不愿意犯罪!”徐岚虽斩钉截铁地回答,但脸上却闪过瞬间的犹豫。她何尝不希望诡衔窃辔呢。

郦红没有放过徐岚外犟心虚的微妙心理变化,对于一个受着慢性病折磨而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人,你是不用要求他拿起刀来一下子结束自己的痛苦的。病魔在耗尽他精力的同时,也摧毁了他自我解脱的勇气。

“我不强迫你,任何合作都是两厢情愿,况且是犯罪。但我劝你,人不能与世偃仰,不能只生活在回忆中而失去希望;失去希望等于生命已经开始终结。回忆不能鼓舞我们有力地生活下去,回忆只能让我们逃避,好象囚犯逃出监狱。徐岚,你需要爱情,在我们这里,你可能得不到由法律承认保护的家庭,但你至少能够获得爱情。可能你会认为我们的爱情是放荡的,但老天赋予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

郦红一针见血的指点,触痛了徐岚的创伤。她心烦意乱,惊悸不安,无法整理说服引起的矛盾冲突。起初,她曾一度产生过动摇,但她的理智控制住了轻率的决定。她恐慌了,想到自己可怕的邪念,想到自己从小立誓做一个正直的人,她的脸刷地红了:我不愿意犯罪!我相信党会修正弊病的……一切都会好的!”她站起拒绝道。

这是空想,空想是放纵现实课题,试图立即达到目标的愿望补充。郦红满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对她顽固迷信的幼稚期望报以轻蔑的微笑。她没有理会急得要走的徐岚,坐在石凳上。

徐岚被郦红心平气和而又专注凝视的蓄意目光止住了要迈动的脚步,迷惑地看着郦红。

“你以为会好转吗?世间的一切弊病都可以修正吗政治运动泛滥的国家里,你别指望它修正。我告诉你,正义是一切党派纷争的掩护牌。政治匪徒都扮成救星,他们满眼都是骗术!精神骗术!难道你不明白吗?权与权之间是平衡的,相互偏袒的,它不可能忏悔自己权力的滥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需要适可而止。任何一个政党从未说过自己做错了,承认制度的不健全。它总是利用自己管辖的范围来牵制别人服从于它的意志。”

她站起,情绪有点激动。徐岚瞪大迷惑的大眼睛,如饥如渴地听着郦红点醒灵魂的阐述:

“这一点,他们是过于自信了。徐岚,罚你当清洁工,是为了消磨你的反抗意志,让你沉溺于纸醉金迷,忘掉纯洁。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相信的逻辑是高明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倘若你习惯了音乐、美酒、交际,那么,你就会自然而然削弱反抗精神,淡忘过去的生活。当你从迷茫的麻木中变得消沉、苦闷、沮丧时,绝望会使你降志辱身,想到堕落——生活还不是那么一回事,何苦乃尔呢?这样,你就被生活的‘实惠’所开窍、诱惑,不知不觉中落入圈套。传染病之所以会传染病菌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是一个贞操胜过虚荣、自由胜过约束的人,难道你还期望等你适应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后,再当服务员,过同样的生活,忍受不堪忍受的生活吗?”

决不愿意!在这儿我是有可能被感化的危险或习焉不察。可你是罪犯,我怎能跟你过诲盗诲淫的生活呢?要知道,我是一个军人、**员!”

徐岚生怕被郦红尖锐、鞭辟入里的话说服,赶快用“军人”、“*头衔来搪塞。她感到害怕,郦红那迷人的风度,美好婉转的言语,会使她陷入可怕的泥坑。她出于真诚的感激,友好地瞟了郦红一眼,转身要走。

“请留步!你是军人,*你算什么军人,什么*好比:血无限珍贵,可一旦离开血管,便成了一滩污秽。你说我是罪犯,不错,可你真以为我是罪犯吗?”郦红从温和的口气转向咄咄逼人。

徐岚恐慌地浑身一栗,震撼与一种内在的不可理喻的精神都同样好奇地使她看着郦红深邃的眼睛露出的伤感。她站住了。

“徐岚,你不了解我,我并不是出于堕落,也不是为了犯罪而犯罪。我与你一样,非常不幸,被社会嫌弃,被权力侮辱,生活逼得我无法生存。我们与别的罪犯不一样—奸们只是脱离社会的约束,单纯地追求生活——一切快乐的、美好的、任性的。当然,生存的本身需要吃饭,而金钱是万能的。这样,我们就利用自己的才能去勒索一切不义之财。享受不义之财,本质上并不构成犯罪。这观点别人虽然不会相信,但良心至少可以承认这一点。跟我们走吧,徐岚!难道你愿意让生活、青春跟毫无价值悄悄溜走的流水同流合污吗?你闭目塞耳,既看不见河床中块块耸立的岩石,也听不见岩石脚旁激浪澎湃的吼声——你什么都不管,这多么危险!徐岚,你为什么要留恋这个充满政治说教的教堂呢?那是无朽的!有毒的!污秽的!醒来吧,徐岚,不要将你的心智和双手闲置起来,不要听凭死亡噬啮你的血肉之躯。既然上天赋予了你一次生命,你就有责任使它最大限度地放射光华。徐岚,跳出这个充满封建礼教的教堂,跟我们走吧。只有我们才能给你带来生的光明、生的希望;也只有我们才能给你青春和生命的价值。忘记吧,徐岚,那可怕的梦魇。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郦红这番**澎湃、抑扬顿挫的话是无懈可击的,徐岚的心被碾得粉碎。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惘,种种烦恼扰乱了她的理性。她曾经想过自杀,但这种死亡毫无价值,是欺骗命运的死亡,是一种无声无息的、没有尊严的怯懦的死亡,她不甘心;她又想到去复仇犯罪,但没有勇气,也没有经验,她的信心与毅力也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旧病象导火线,一点上火就容易引爆。郦红的点火使徐岚把以前曾经产生过的概念牢固在脑海里,并产生了自我安慰。她认为:有些罪犯纯然是由于生活的黑暗而被迫堕落。这样的罪犯不能算是真正的罪犯,应该归咎于社会没有拯救他们。郦红果真是这样的罪犯吗?在良心、道德上是问心无愧的吗?他们只是为了摆脱社会、愤懑社会的不幸而脱离社会、追求生活吗?生活需要吃饭,如果是这样,这种生活倒不妨试试。

她的脑海又浮现出以往被侮辱的场面,她无法平静无故遭受**的蹂躏。她恨世界,恨权力,恨无辜的受害。一个人在她恨的对象中,就会选择一种有损于他信誉的针对性的职业。徐岚就是从冲动中产生堕落的动机的。

她的防堤终于坍了。她需要人权,需要自己的感情,需要自己的生活。

另一点使徐岚接受犯罪的原因是郦红本人对她的吸引。这位使她也黯然失色的绝美姑娘竟是一位具有非凡风度、人智力的神奇人物。她精辟的说服力无懈可击。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这位有凡的外表与内在的智慧结合在一起的人成为罪犯的?难道是美貌?它就是犯罪的渊薮?天啊,你真是可恶!

郦红见徐岚踌躇不决,思绪紊乱,就把自己怎样走上犯罪道路的原因告诉她。徐岚象被魔鬼攫去了魂似的听着郦红的讲述,眼泪簌簌而下。一种沟通心灵的意识,在两人间畅流,浑身的血液也不禁沸腾起来。两人忍不住要拥抱,但徐岚没有扑上去。她现郦红只有凝视的深情,没有脆弱的泪水。

“郦红,比起你的不幸,我只是小巫见大巫。我没有理由推诿你的挽留,命运把我们结合在一起。”

“欢迎你,徐岚。只有命运可能使我们结合在一起。只要你不拒绝,即使现在充满风险,但迟早你会步入非凡的殿堂。”郦红紧紧握住豁然贯通的徐岚的手说。

命运不会随便肯一个人的选择,岁月也不肯轻易鉴定一个人的历程。然而,你却不能拒绝岁月的沧桑和命运的磨难。

夜深了,繁星纵舞,明月高照。石榴树下留住了两个同病相怜的不幸姑娘。徐岚对脱离疗养院表示担忧,郦红保证万事大吉。

从客厅里传来不太清晰的舞曲声,那些轻盈起舞的身影,犹如和谐、欢乐和幸福的化身漂来漂去。

“你看,这就是花花绿绿世界里孵化的轻浮女人,一味追求虚荣,向官爬,向美貌爬些可怜虫只会遭到惨败!”郦红的话音刚落,电灯啪的一声熄灭了。

徐岚仿佛从房子里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尖叫和桌椅的碰倒声,然后是腼腆又幸福癫狂的欢笑声。徐岚凝视着黑魆魆的窗户,长久地冥思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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